季雁书没想到卡尔也能和那个酒店的“特殊服务”一样,幻化成邵笺札的样子。
但是卡尔幻化出的邵笺札和那个粗制滥造的替代品不一样,他脑海里的邵笺札太过年轻,永远都是青涩的面庞,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面前这个明显更加成熟,有着流露在外的沉稳。
简直就像……就像是真的邵笺札出现在他面前,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一直喊“哥哥哥”的少年。
可是现实情况给了他当头棒喝。
季雁书轻轻开口问:“邵笺札?”
泽维尔微微皱眉,刚刚吓出的冷汗不知不觉间浸透了棉质的里衣,黏在身上很难受,季雁书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匪夷所思,他看起来像是认识自己这具皮囊的主人,然后对自己说出了一个耳熟的陌生名字。
季雁书看他呆滞的反应,体内乱撞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他冷静下来,连带着开始翻旧账。
这样算起来,自从邵笺札的奶奶在病床上变成“活死人”,他们争吵后就再也没见过,除了邵笺札定期打给医院的医疗费用,他们的生活就变成了一个完全的平行线,再也没有交点。
他是真的狼心狗肺啊。
连抚养自己的奶奶都能丢在医院不管不问,只雇了几个护工轮流看护。
这样想着,季雁书看向泽维尔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泽维尔睡得迷迷糊糊的,乍一看见季雁书也很震惊,他心想这人不是晚上才来过吗,怎么这么快又进来了,他还没想好到底怎么解决他和卡尔分离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串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两个人下意识转头向卧室门看去,泽维尔心道:不好。
顶着一头乱发的卡尔就这么大喇喇地走进来,和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卡尔?”
季雁书满脸疑惑,他看着站在门口浑身僵直的金发少年,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貌似故友的黑发男人,一时间陷入了思维风暴。
三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无话的沉默中。
泽维尔开口打破了尴尬:“我先解释一下缘由吧。”
季雁书直视着他:“说。”
“我和卡尔在同一具身体醒来,呈现外观是卡尔。作为后期主导人格,后来与你对话的一直是我。”
“主导人格……”季雁书拖住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审视他:“卡尔还记得他是学生,你呢,你是谁?”
“虽然丢失了大部分记忆,但是我现在能确认我是博士,因为某些原因被关进了这个空间。”
“你的名字。”季雁书的眸色渐深,眼底好像旋转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因为马上就能听到那个证实的答案。多年不见,思念成疾,日日夜夜的蹲点守候都没能等来那个狼心狗肺的人。
他不信这是真的邵笺札。
气氛紧张到极点,木地板因为卡尔不安的挪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就在季雁书开始皱眉的时候,泽维尔开口了。
“我叫泽维尔。”
季雁书心里的那块大石重重落下,砸进心底。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又庆幸又难过,仅仅是面对这样一张熟悉的脸就能让他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泽维尔从他的表情里探查到微妙的情绪变化,也许是卧室的顶光太刺眼,在某个时间点晃到了他的眼,两个人都默默低下头,各自思索着。
“邵笺札是你认识的人吗?”泽维尔慢慢念着这个名字,嚼在嘴里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想,好像是在梦里反复出现过。
可能是什么比较亲近的朋友?
季雁书闷声说:“熟人。”
“我好像听说过他的名字。”
此话一出,季雁书听了只想发笑。
这个叫泽维尔的数据体比那个酒店数据人的演技还要拙劣,从他的脑海里盗取记忆化为己用,他只能给外貌数据建立打上满分。
“虽然我丢失了大部分记忆,但是我最近有在慢慢找回。”
泽维尔的小腿掩在被子下隐隐作痛,他能感觉到背后的汗已经冷透了,黏哒哒地粘在身上,额头上的热度也慢慢烧起来。
思维变慢以后,等待他说话的人就不耐烦了。
季雁书进来只是想继续探寻一下这个虚拟空间的潜能有多大,没想到能撞上这样惊人的事实,他买下的数据体有故障,还连带着买一送一,一个一口咬死自己是学生,一个装成他记忆中的故人慢慢唠家常。
现在,这个数据体好像出了某种故障,半卧在床铺上一没动。
“你怎么了”
泽维尔不清楚他的问话究竟意指何物,到底是说他的记忆怎么出问题,还是问他为什么一直躺在床上。
但是两件事解释起来都很费劲,泽维尔选择避重就轻,绕过他失忆的话题,直接说自己的腿伤。
“这条腿有伤,我暂时只能卧床。”
季雁书注意到放在床边的轮椅,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慢悠悠地念着:“数据人也会受伤吗?”
这句话又像自言自语,又像问话,泽维尔选择不答。
但是偏偏卡尔在旁边说:“是二楼……”
泽维尔投了一记眼刀过来,让卡尔本来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硬生生咽进了肚子里。卡尔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慌乱的表情被季雁书尽收眼底。
他们不能把虚拟空间里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季雁书。一方面,他们并不知道季雁书到底属于什么样的人;另一方面,他们要留有底牌。
但是二楼的事已经说了,那就继续往下讲吧。
泽维尔清清嗓子,说:“我昨天从二楼平台跌下来了,小腿后面喇了个口子,问题不大。”
季雁书的脑子转得很快,他从中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直觉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二楼有什么东西让你摔下来了?总不会是你自己一时失足坠下楼梯的吧。”
泽维尔勾着唇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他觉得一半常人只会接:“天哪,你的腿怎么样。”这位倒好,直接逆向思维溯源。
季雁书看他一直不说话,耐心也在一点一点消磨着,他最后调出控制面板,对客服进行了线上咨询。
“我觉得我购买的这个数据人有问题。”
客服:亲,可以详细描述一下是怎样的问题吗?
“他分裂成了两个。”
客服:可能是您打开了特殊服务板块呢,您看一下设置模块?
季雁书皱眉在旁边敲敲点点,这狗公司的板块做得又丑又繁杂,他找了半天还是不明所以。
正在他想要敲击空气键盘对客服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一只冰冷的手,手背上的青色静脉蜿蜒爬行,在白皙透明的皮肤下呈虬扎的模样,针孔在他的手背上显得及其扎眼。
不像活人的手,这是季雁书的第一反应。
手的主人开口问:“你在操控那个面板吗?”
季雁书觉得自己简直魔怔,当时就不应该买下这个蛋壳机。这两个人放在虚拟世界里,的确太像真人,但是放在现实生活,又很像精神病患者。
他都不清楚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两个人了。
“是,我在操控面板。”
“我想看看。”泽维尔的眼神很亮,里面埋着不服输的傲气。
季雁书摇摇头:“你们看不了的,这个有**设置,仅有控制面板主人可见。”
“我现在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要买下我们,成为客户?”
季雁书心不在焉地说:“当然是因为有用。”
“你难道就不怀疑些什么吗?”
“怀疑……”季雁书在泽维尔一步又一步的攻势下,开始盘算起一个月前订购蛋壳机的原因。
“一开始是因为院方管理层和这家公司合作,进购了大批脑机接口,但是使用这些脑机接口的都是年龄介于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的瘫痪植物人。”
季雁书看向两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种下,就会伺机成长,长成参天大树。
“也就是说,你们有可能是真实人类,医院里那些植物人可能也在这个虚拟空间中?”
“不不不。”泽维尔跟着他分析:“我们所处的这个虚拟坏境是一个断网状态的初始版,之前因为电源断开,系统漏洞被暴露,我们连接上了大数据云端,看到plus版的虚拟世界环境,结合你刚才的那些叙述,我产生了以下猜想。”
“plus版当中的NPC太过低端,可以看出这家公司的算法能力还不太够格,不能给体验者一个身临其境的沉浸式体验。所以他们只能吸引真实人类进入虚拟社区形成更多互动,做到引流效果,但是,这么做充其量也只是个虚拟社区,完全谈不上世界。”
泽维尔一口气说下来有点口干,他清清嗓子,继续道:“这样做完全没有达到顾客的需求,于是客户流失,只有少部分用户留了下来。这些客户的目的就没那么单纯了。”
“你的意思是,隐形服务?”
季雁书瞬间想起上次在酒店体验的噩梦,那就是披着“服务”外套的不法勾当吧,打着体验脑机接口的幌子,卖着的却是其他勾当。
那如果他当时面对着的不是算法,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思维体呢?
这就是为什么蛋壳机这么贵吗?
当然,一切都是猜想,可这个猜想将所有的疑点都串联在了一起,这才是细思极恐的地方。
泽维尔在这次的对话里敏锐地嗅到了季雁书的属性:友军。
于是他郑重地对季雁书说:“现在,我要和你说说这个系统的BUG,关于我记忆中有个人叫邵笺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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