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雁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波澜起伏。
按照泽维尔的分析,他和卡尔都是正常人类,可能和医院的植物人同属一个性质。
可是上传数据模板的时候应该是整份打包上传的吧……泽维尔为什么会和邵笺札长得一模一样呢,他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说,他记忆中有个人叫邵笺札。
他为什么不能是邵笺札。
季雁书的心脏在腔室里跳动得很快,短短几秒,思绪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大脑里疯狂旋转。
他的心脏重重跳动了几下。
为什么不能是邵笺札?
安静的室内充斥着三人紧张的呼吸声,就在这时,泽维尔整理好思绪,开始叙述了。
他沉稳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我还记得的内容是:数学课的笛卡尔花边画,邻居家的糖醋排骨,二楼平台的六翼天使……还有一些记忆模糊的,就不太能串联起来了。”
“邵笺札是花边画梦境的主人公,我以上帝视角出现在梦里,所以我合理推测,我应该和邵笺札存在某种联系。”
季雁书听到这已经能确定心中的答案,他鼻腔一酸,不一会儿,眼前的景物就变得模糊起来。
“所以……”
“不用继续解释了,你是怎么进入这个空间的?”
季雁书不敢想象邵笺札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被送入这个空间,是一样躺在病床上变成了植物人吗?
他望向泽维尔,目光灼灼,可是泽维尔却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连泽维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空间里。
季雁书想到他刚才说,他有取得记忆的途径,于是开口问:“那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再次找回记忆的途径吗?”
卡尔走到他们身旁,找到一个白色的矮脚圆凳坐下,泽维尔的手轻轻搭在被子上,开始回忆。
“这里的一切都基于我和卡尔的记忆构建,所以藏着可以触发回忆的机关,也许是墙壁花纹,墙体雕塑,或者是某个特殊的关键词。”
“目前只有我触发了回忆机关,可能是卡尔没有失去记忆,他不会引起这些反应,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
泽维尔偏头思考时,半长的黑发微微垂在耳侧,阳光他忽然转过头来,直直望向季雁书:“我在想,因为卡尔没有失去记忆,所以不能触发机关,这很可能是一个偶然因素,如果是你,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效应。”
两人四目对视,季雁书瞬间被久违的熟悉感觉正中心脏。
“我吗?”季雁书应允下来:“可以。”
泽维尔想带季雁书去二楼平台,他抬腿下床,重心刚刚倚到腿上,一阵强烈的疼痛就瞬间席卷全身。
他没有跌在地板上,因为季雁书上手捞了他一把。
“谢……”
“你腿上的伤口怎么这么严重!”
泽维尔话音未落,季雁书就一眼看到原先掩在被子底下的伤口,忍不住想发问。
这伤口比他想象的可怕多了,鲜红的皮面翻开,露出化脓的内里,他简直不敢细想邵笺札现在的感受。
“之前处理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化脓了。”
“你现在发烧吗?”季雁书不等他回答,直接上手用手背抵住他的额头,感受到皮肤传来的温度,他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泽维尔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惊愕。
季雁书忘了,对于邵笺札来说,他是亲人般的存在,但是对于泽维尔来说,他就是一个陌生人。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季雁书讪讪一笑,两人的距离又迅速拉远,回到了礼貌的社交距离。
泽维尔没在意这一点微妙的变化,他只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攀上大脑——他可能又要进入梦境状态了。
于是他反手拉住季雁书,低声说:“试试,我感觉它要来了。”
季雁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奇妙的感觉像电流一样通过手传递到大脑,他的面前跳出一个选择框。
【A.进入 B.拒绝】
季雁书没有丝毫犹豫,立马点击“进入”选项。
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眼前已经变成了……医院的场景?
这不就是他负责的那个院区吗?季雁书正疑惑着邵笺札去哪里了,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带着口罩的男人。
他身形瘦削,露在口罩外的皮肤呈现出苍白的病态,当他抬头看向病房门牌号时,季雁书看清了他的眼睛。
是邵笺札。
“叮咚!”
系统提示音响了起来,蓝色面板窗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这里的一切基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进行合理推演,你的行为不会对这里产生影响,你只能旁观。】
果然,邵笺札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径直走向另外一个病房。
他在找什么呢?季雁书心想,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基于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之前邵笺札也偷偷来看过奶奶吗?
整个走廊里穿梭忙碌的人都是一团捏造出来的数据,邵笺札遮遮掩掩的,在狭长的走廊里找了很久,看着他拖沓的步伐,季雁书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他的脚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他看见邵笺札找到了正确的病房,连忙跟在他身后,生怕错过一点信息。
进门一看,果然是邵奶奶所在的病房。
满头银发的妇人在病床上躺了太长的时间,脸上尽显颓态,生机好像都被扣在脸上呼吸机吸走了,松下的皮面将皱纹挤成起伏的沟壑。
以前有一种说法,说长期卧床的老人会有老人味,但是其实就是局部组织长期受压以后形成褥疮,组织溃烂坏死发出的味道。
季雁书记得邵奶奶的病房里只会萦绕着一股干净的消毒水的味道,看起来护工做得很到位,有按时给病人翻身。
青年将她的手握起来,瘦长的指腹在老人的手背上来回抚摸,季雁书看到他的泪滴在病房的白色被罩上,湿迹一点点扩大。
居然可以还原到这么细节吗?
季雁书绕到病床后面,那里应该有他写的信息,他凑近只能看清年份,后面的具体日期好像被什么类似于马赛克一样的东西蒙住了。
仔细想想,其实这样才比较合理,具体日期如果能被计算出来,这就已经算是违背常理了。
按照这个年份,当时小笺还在上大学本科。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季雁书眉头紧锁,但是他还没开始思索就听见那一头青年的抽泣声越来越大,青年瘦削的肩膀在黑色冲锋衣的遮掩下不停耸动着。
“奶奶……我一定能找到治疗方法的。”邵笺札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和继父关系决裂以后,他的母亲只是每个月默不作声给他转一定钱款。
这钱完全够他生活,可是他身上还背负着奶奶的医疗费用,交完护工费,他就只能喝西北风,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底的青黑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长期的重压下,他拖着伤腿趁小长假回来看奶奶,特意避开了某人。
没办法,他自尊心太强了,根本没法正常面对季雁书,所以只好偷偷摸摸地来看奶奶,今天下午他就要回学校,所以回家这一步也省了。
季雁书正想听听接下来他要说什么,却看见眼前的景物一晃,床上躺着的老人比先前更加衰败了。
他定神,望向床头的资料卡。
这一晃,就是五年。
季雁书神色复杂,他看着那个孤独无援的青年摇身一晃,变成了一个成熟内敛的人。
与奶奶轻声告别以后,邵笺札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季雁书立马跟上,没想到邵笺札居然弯弯绕绕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
邵笺札像做小偷一样透过门缝往里面瞟了一眼,季雁书看到他手里攥着一封厚厚的信封,那人背在身后的手突然颤动了几下,他叹了口气还是把信收进了挎包里,转身朝电梯走去。
季雁书笃定那封信一定是给他的,他现在对那个信封的内容好奇到极致。
跟着邵笺札走到医院门口后,季雁书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但是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只是默默地推测那封信的内容。
走到距离医院三个路口的十字路口,邵笺札拐进一条小路,这时季雁书才发现自己的直觉并不多余。
一辆黑色的普通汽车从医院出来就和他们顺路,现在慢悠悠地在路口停下。
危险!
绿灯亮起时,巨大的轮胎摩擦音在柏油马路上响起,留下黑色的长印,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邵笺札被车头撞得在空中停滞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可能是感官时间被季雁书自己拉长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也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全身的肌肉在那一刻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潜能。
他冲过去想要推开邵笺札,却发现车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邵笺札的手也拉不住,无望和心酸在这一刻吞没了他。
“小笺,小笺……”
那个装有厚信封的挎包敞着口,信纸飞了一地,被邵笺札的鲜血沾湿了边角。
季雁书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红着眼大喊:“邵笺札!邵笺札!别睡过去!”
一张信纸飘到他面前,寥寥几句话却让季雁书瞬间破防。
To 季雁书:
这是一封和解信,但是又不仅仅只是一封和解信。
当年朝你大吼大叫、拳打脚踢是我错了,我现在郑重向你道歉:哥,我错了,我们和好吧。
……
也许真的要说出口不难,但是对我来说,在心里重复排练了1780天,我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
……
第300封信,季雁书,我喜欢你(划掉)
季雁书看向地上躺在血泊里的青年,邵笺札的眼睛微眯着一条缝,一丝水光从他的眼角滑过。
他的嘴张张合合,好像在嗫嚅着他的名字。
季雁书。
季雁书,你来了?
他用力挪动了一下手掌,抓住了地上的一张信纸,将它攥在手里捏紧,同时,他痛苦地呛咳了一声,血沫喷射状溅射出来。
季雁书好像能听到他无声的呐喊。
好痛,哥,救我。
可是他只能跪坐在柏油马路上,做一个冷漠的无用看客,静观这里的一切——已成定局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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