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雁书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随着邵笺札的眼睛渐渐失焦，一阵拉力就牵着他往外拽。
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走到邵笺札的面前，慢慢踱步，每一步足音都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闷响。
当他那双鹿皮靴子踩在邵笺札面前的柏油马路上时，回忆结束了。
这实在不算什么好的记忆，季雁书想到刚刚那一幕就觉得心脏绞痛，连带着信封对他的冲击都小了许多。
所以，这些年邵笺札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他又是因何进入虚拟世界成为“数据人”呢？
【哔——】
一声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季雁书警觉地望向四周，黑暗的空间中，蓝色面板悬浮在他面前。
【监测到数据波动过大，强制客户下线。】
季雁书没想到会被强制脱机，用户手册上说这是极少数情况，难道是邵笺札出事了？
他蹙起双眉摘下脑机，缓过一口气后尝试再次进入，可是脑机的阻拦信息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季雁书的手指在虚空中轻抚了一下那个蓝色悬浮框，低头沉思。
偌大的空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他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一个喊声把他从冥想的状态里唤醒。
“季先生！”
季雁书睁眼脱下脑机，门外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这熟稔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那个自来熟外国友人——安东尼。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蛋壳机里坐起，慢慢踱步走到门口：“找我有什么事？”
伴随着木门的轻启，一张欠揍的微笑脸出现在门缝里，季雁书的脸抽了几下，差点没把门板拍到他脸上。
“欸！等等，别着急关门啊，季。”
那张脸上的笑意被委屈的表情替代，安东尼举起一只手，手腕上搭着一个外卖盒塑料袋。
“瞧，我刚让伍德定的附近中餐馆的外卖。”他挑挑眉：“你不吃晚饭吗？”
“不饿。”
季雁书听到安东尼的回答以后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因为这个直来直去的外国人直接说：“哦，你不饿啊，那我自己吃了，正好点得不多……”
随着门的关合，季雁书抿嘴尴尬地撇撇嘴，最后还是拉开门对外面喊了一声：“伍德！”
那个小矮个机器人滴溜滴溜转到他眼前的时候，安东尼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季雁书当着他的面对伍德吩咐道：“要一份水饺。”
季雁书抬脸正好和这直性子朋友看了个对眼，对方睁大的眼睛里好像有话。
不是，哥们，我问你吃不吃你说不饿，我一走你就指使伍德买水饺？
最后安东尼只是摇摇头嘟囔了一句：“东亚人好奇怪，真是神秘的人种。”
季雁书嘴角抽搐了几下，扶额无奈地笑了笑。
回到房间以后，他看着窗外的月光脑子里思绪纷飞。下一步该做什么？根据和泽维尔的谈话可以看出来，他们目前所遇到的问题根本不是只手能撼动的。
可能是一个财团，可能是政府组织，甚至可能是……
灰色产业的过度盛行就像一个警示，技术很可能会变成不法分子的赚钱工具。
而这个充斥着秘密的工厂，就是迈出第一步的起点。
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伸手去拿上次在衣柜里无意发现的小储存卡，那张卡说不定藏了什么。
这个储存卡的型号有点老了，他手边目前没有趁手的读卡器。在房间里转了很久，季雁书突然听到伍德在门外说：“季，你的水饺。”
对了，伍德身上有很多配件插头，让它帮我查询一下。
拉开门，季雁书简直是迫不及待地问：“伍德，有旧式读卡器吗？”
伍德被问得愣住了，它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仓库数据，从储物仓里取出一块小小的U盘一样的东西，用金属爪夹起来递给他。
“谢啦。”季雁书收下水饺和读卡器，转身关上房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查看储存器的内容。
等终端设备开启的时候，荧屏上的亮光照得季雁书整个脸都在发光，他焦急地微微皱起眉，眼镜上反射的小小影子显示出检测到储存卡的存在。
用眼球控制点击那个小小的界面以后，文件夹里静静躺着一个记事本。
季雁书的心里忽然又失落了，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不过他还是试着打开了那个记事本，因为格式的更迭，加载花了不少时间。
一短串字符在他眼前展开。
一共是十二位字符，不知道有什么含义，对他来说就是一堆乱码，还是非常短非常短的乱码。
有点失望，嗯，本来以为会有什么大发现……
但是季雁书还是认真地把它抄在自己的工作手册上，然后小心收好储存卡。
不知道邵笺札那边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泽维尔正在小屋里和卡尔痛苦地对视。
“你说这次是车祸？”
泽维尔点点头，他这么点头的时候背部传来的痛感简直堪比扒皮，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梦境后遗症非常严重。”泽维尔咬着下唇，伸手把后背的衣服撩起来，卡尔只看到白皙的皮肤毫无瑕疵，一点伤痕也没有。
“你的后背没有伤口。”卡尔忧心忡忡地瞧着他，后背看上去的确是光洁的，连一点红痕都没有，但是抽动的肌肉显示着泽维尔此时此刻所经受的痛苦。
自从泽维尔从梦境中醒来，那个客户就没有再上线，卡尔想问他详细的内容，但是眼前这人一直紧蹙着眉，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泽维尔轻轻吸了一口气，卡尔闻声望向他，看见他痛苦的面容上发生了一丝不明显的数据波动。
卡尔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要凑近再看看的时候，却听见他难捱地急促呻吟了一声。
泽维尔一直是很能忍痛的人，如果严重到这个地步，卡尔就觉得有点手足无措了。
“先生，您现在怎么样？”卡尔焦急地询问，却吃惊地发现眼前的人在瞬间变成了一道虚影。
“泽维尔——！”
本来应该沉着冷静的实验员们都捏了一把汗，就在刚才，这个实验体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素紊乱，大剂量的肾上激素分泌，伴随多种抑制激素形成几乎可以致死的境地。
管舱中沉浮的人体正轻微地颤抖着，长期紧闭的眼眸睁开一条细细的缝。
“他要醒了！不能让他脱离控制，上电刺激！”
电线在那一瞬通过蓝色的电流，顺着舱内的“羊水”连接到另一头的电极。实验体随之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能追溯一下引起他波动的原因吗？”
一个带着白色口罩的实验员抱着控制平板问同事，卷发小哥一边忙乱地操作一边回答他：“怎么可能，大脑这么神奇的器官……”
“我们要是真有这样的技术，这公司还可能在卖假的虚拟数据人吗？”
“也对也对。”
稳定下实验体的情况以后，大家都累得满头大汗，其中一个研究员有点不爽，低声嘟囔着：“早知道就不来这个实验组了，做这么多活也不涨经费，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人权保护组织盯上……”
“闭嘴！老板说不定就在看监控呢。”
另外一个年龄看起来就很小的说：“可是我还是研究生啊，这个组的实验让我怎么交毕业论文？”
“别吵了别吵了，说不定马上老板就从国外飞回来看实验进程了。”
可能是这位的嘴开过光，乌鸦嘴灵验了，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电子锁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动。
进门的是一个身形矮小的中年男人，他扶了扶眼镜，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就扫遍了整个地下实验室。
“我刚回来就听说实验体又出岔子了。”他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的研究员都低下头默声反思。
他就是这个实验室的项目领头人——郑成辉。
郑成辉走近装有实验体的圆舱，他看着半透明玻璃后漂浮的人体，露出一丝几近变态的笑容。
泽维尔，这次是你败在我手上了。
那些思绪很疯，困扰了他整整三年，只有把机会紧握在手里，他才能逆风翻盘，但是他苦觅知音，却得不到伯牙赏识——所以，他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机会。
感谢上天恩惠，他现在终于翻身成为人上人，这也恰恰证明了他才是正确的，唯有适应社会发展的东西才能算是好的项目。
呵，泽维尔想要做圣母拯救植物人，那么多经费投到研究里就像掉进了深潭的许愿币，哪有他这个研究转化的生产线好？钱生钱，就像资本的原始积累，有钱的人越来越有钱。
我不再是那个任你揉捏的组员，Dr.X。
他炙热的目光几乎要灼穿那层坚固的防弹玻璃，如果将眼神化为实质，那只能说，下一秒，一切有型物质都会被他的目光击溃。
恨意像是锐利的凶器，砍向无辜的人。
泽维尔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那个静谧的下午，他像往常一样在假期探望奶奶，路过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时却被埋伏已久的车撞倒在地。
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场意外，有人为他难过，也有人在暗地里偷乐。
那个人就是郑成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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