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莹莹,如珠似月。
许云阶撑在窗边,手指绕着耳边发丝玩,侧眸望去,只见远处的沈千重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向他看过来。
点头颔首,许云阶朝沈千重挥挥手,唇畔挂笑。
殿下实在是好。
沈千重收回目光,用手指顺着耳链,思量完道:“找,将李氏一族聚集在封乾殿,焚族。”
焚族?龙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样做恐会犯众怒,纵然将军手握重兵也不可。”
“众怒?”沈千重似笑非笑,“昔日纣王自燃于摘星楼,周国灭如此,今日宿域,我亦要其如此。”
他将链子取下来,捏住弯月垂在眼前端详。
“宫人一时不甚也是可能的。”他道,“传信陈必胜,把人分成两拨,一去药谷找神医,二去民间找,明春前我要见人。”
沈千重掀帘上车,许云阶看过去,抿唇道:“可是有急事?若有急事将军便先去,我还好。”
沈千重拉住他的手,不怀好意地倾过身子含住他的唇瓣,手指按揉折仰的后颈,含糊道:“是有事,先不去药谷了。”
如春风般的亲吻在脸颊和唇角辗转,许云阶撑在腿上和沈千重肩膀上的手指力不从心地掉下来,无力地在被褥上寻了寻,十指爬到凳上欲要撑住,却被更大的力气推到车壁。
呼吸不过,许云阶哭出来,眼泪从两人脸颊淌过,沈千重眸中一怔,吃进嘴里。
“殿下。”语气饱含压抑,像是要把他按在这里弄了。
许云阶心中一乱,受不住地踹他,慌里慌张道:“外面,这是外面。”偏过头,不敢看人。
沈千重提住他的腰揽在怀里,轻缓地放在被褥上,高声朝外道:“回府!”
不去药谷,许云阶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似乎是早知如此的释然,又似乎是不必多此一举,不若趁着这些时间好好活着的淡然。
手指扣住窗户要坐起身,却不料被沈千重按住双肩推进厚重的毯中,沈千重捧着他的脑袋,双肘撑在两侧。
鼻尖磕着鼻尖,四目相对。沈千重抬手,指尖彳亍在许云阶不住颤动的眼睫,长腿将踢动的双腿夹住。
“将军。”许云阶含肩往毯子里去,侧头躲开沈千重的手指。
沈千重掐住他的下颌,另一只手托着他躲避的脸颊往自己胸前推,轻声蛊惑道:“殿下,我的手指好看吗?”
“好,好看。”许云阶双眼飞红,眼泪从眼角坠落耳边,“将军,将军先放开我。”
“还在痛?我定不会让殿下再痛。”沈千重保证,将他搂在怀中,按入胸膛,冰凉的手指伸进衣摆。
被人治住,许云阶倒抽一口凉气,惧怕地要踢人,却被压住双脚。沈千重在毯子上跪直,一边抻脖子,一边弓腰,将许云阶的膝弯抬在臂弯,狠戾的双眸居高而下,宽阔的肩膀遮住所有的光亮。
指尖上沾惹水光,流到指节。沈千重盯牢许云阶,手指却相互捻着水露,朝向许云阶衣裳滑落的肩膀。
冰凉的液体被抹到肩膀,许云阶剧烈抖动,看向窗外开始飘扬的雪。
转眼,沈千重攫取了他的呼吸,青筋暴起的手扫过窗上落雪,攥住他的手腕,轻缓地爬过整只手臂,蛇一样钻入衣边。
马车围着将军府绕了两圈,沈千重抱着昏昏欲睡的许云阶弯腰走出马车,天上降下白雪,丰年覆盖万物。
沈千重仰着脖子,斜眼看一眼怜玉,高高在上的姿态,声音却很轻:“别说话。”
他背过身去,一脚踩在脚踏一脚踩在地面,等平稳地下了马车,才转身往府中去,还是许云阶常住的那个小院。
被人放在床上,许云阶拖着疲累的身子滚进床里,握住床柱,不再看人。
沈千重失笑,如狼虎扑食般飞扑过去,手臂压着单薄的肩膀,一用力便将人按得平躺在床上。
纤长浓密的眼睫颤抖着,如蝴蝶的翅膀在振颤,许云阶脸上通红,扭头不理人。
“殿下,你就理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沈千重嬉皮笑脸,许云阶无可奈何。
他直挺挺坐起来,瞪着床帐片刻,转头趴在沈千重肩膀上,虚软的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打转,哭过的声音低哑:“将军。”
“殿下。”沈千重手指一弯,翻手抓住他的手指,将人推在身下。
前夜昨夜今日,床上车上,许云阶心中胆怯,白了脸。
沈千重闲着的一只手摩挲他的下巴,声音湿乎乎的似是带了水雾,道:“不动你,只是想陪着你,想看着你。”
原本要说的话在喉管中回了个家,许云阶要再开口已经没有勇气。
他和沈千重之间,他一开始觉着沈千重是见色起意,后来觉得沈千重喜欢他,现在倒不确定了。
爱意忽如千斤铁称而来,许云阶是一只蚂蚁,胆小怯弱,不敢相信,只敢躲在洞穴之中静观其变。
不料,沈千重却道:“我会送许氏的人出京,交付给任意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但是殿下要许我一个名分。”
“什么名分?”许云阶一诧,怔愣地看着他,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名分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欺骗,虚无缥缈,不值一提,可那是低位者为数不多可以乞求的东西。
许云阶望着上方的男人,轻声道:“将军在我这里的名分,需要向我讨要的吗?”
“至少殿下要答应我啊。”沈千重松手,与许云阶并排躺在一起,“今日殿下已见过许云深,明日就将他们都送来与殿下见一见,之后便送走吧。”
说罢。他支起手撑住脑袋,轻声细语道:“若是殿下不放心,便让许氏与殿下保持任何形式的联系。我保证不会查。”
“真的?”许云阶声音中全是惊喜与试探,“将端王府的人送走?”
“真的,千真万确,我以性命立誓。”沈千重道,“那殿下给我什么名分呢?”
许云阶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实在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秋日时,这人将他虏来关在房中,十天半月来见一面,又不说话,后来他想,这人应该是见色起意贪图他的身子。
沈千重也确实贪图他的身子,一日夫妻百日恩,热汗与喘息过后的枕边风最难拒绝。
可现在瞧着,他的所需所求不需要费力渴求,沈千重自会捧到他的面。
许云阶看不透这个人,或许是看透的,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他偏头看去,道:“夫人?”
沈千重也偏头看,道:“夫君。”
略有些难以启齿了,但在床上他居下,喊一声也没有什么的,便轻声,很轻声地道:“夫君。”
沈千重没有坏心眼地央求、要求他再喊一遍,立刻眉眼弯弯道:“殿下!”
沈千重跳下床离开,跨出门时扭头道:“殿下为何不出去走走,虽说今日下了大雪,但是走走看看别有一番滋味。”
雪下得很大,但由于秋日的余热尚在,雪没有留不住,地上只有薄薄一层雪与水,一走便留下一个脚印。
怜玉抱着大氅跟在许云阶身后,小小的脚印踩在大大的脚印上,她低头看着,迈出一步,又低头看着。
街上人影寥寥,大家都裹着破旧的厚袄匆匆来匆匆去,雪落在肩膀上跳在小臂上,渐渐化成水,渗进衣服中。
四丰道:“据说封京的新年很热闹,有杂耍,有戏剧,有灯谜,有鳌山,到时殿下可与将军一起出来看。”
许云阶并不言语,脚步比蹒跚的老人还要慢,他上次像这样肆无忌惮地走在街上,还是十几年前,恍惚着,他觉得身边缺个人。
冬日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但是许云阶步步走,错不开眼地四处看,怜玉打哈欠,将大氅举高:“殿下,晚了,披上吧。”
大氅很重,压在身上是一种担子,叫沈千重,更深层的便叫端王府、叫亲人,叫生命已无多少时日,便……那样吧,随便了。
许云阶没了短暂得到自由的喜悦,心中平淡下来,手指迟疑片刻还是按在怜玉头顶。
“回去吧。”
几人出府后沿街走两个多时辰,怜玉年纪小,脚后跟生疼,拉着许云阶的袖子走两步停一步。
许云阶道:“去车上。”
怜玉摇头,执拗地跟着他。
许云阶挽起袖子将丫头抱起来,道:“不听话了?”
啊,这是殿下第一次抱她啊!
怜玉脸上有些无措,捞住许云阶的袖子抱在怀中。
许云阶将她放在车夫边上,温声道:“天冷了,快进车里去。”
四丰踟蹰道:“这殿下也说天凉了,不若也去车中,快回府也好快些暖和起来。”
许云阶微微垂头,抚摸身上大氅,偏头看向四丰等人的冬衣,冬衣不单薄,但在这样寒冷的冬夜还是不足以抵寒。
许云阶道:“不若你们都去车上?”
他只是这般说,说完不等人作答,自己上车坐好。四丰怔愣,他却倏然掀开帘子道:“去将军府邸吧。”
回到府中,许云阶步入中庭,回头看着四面八方的高墙,一天的喜悦都没了。
原来喜悦不长久,喜悦过后更显凄冷。
晚膳菜品丰富,有一盅火腿冬笋汤。
沈千重道:“以后我与殿下同吃同住,殿下要好好照顾我哦。”
这人似乎一日十个样,样样皆不同,花招还多。
许云阶深吸一口气,尚未找到借口拒绝,沈千重便道:“那个宋子折就封京,吵着要见殿下……”
许云阶的汤勺一顿,张开嘴要说话却被沈千重捏住下颌,半片软烂的腊肉随着筷子放入口舌。
沈千重道:“殿下可以去见他,明日,然后让他滚。”
许云阶很惊讶,道:“你……”
沈千重将筷子丢在饭碗上,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上,随意道:“殿下喜欢他,我知道。不过现在殿下应该也知道,你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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