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便是这样待你?”
许云阶从恭房出来,一身高体壮的人拦住了他。
“便是这样,你才写信给我?”
李圆溪手里拿着信,冷笑着质问:“你认识我?”
许云阶淡淡看着对方,手指扫落肩上白雪。
他生得细瘦高挑,人也清秀文静,任谁都会觉得这样的人是个谦谦君子,芝兰玉树不可亵玩。
可若是有谁知道这样如玉如兰的人,夜里会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呻i吟,那便是心生欲i火。
何况是他主动找上我的。
李圆溪想着,轻佻地勾起许云阶的下巴,揽住他的腰肢撞进怀里,色i情地要吻他。
“殿下。”
许云阶打断李圆溪。
“怎么?”李圆溪眯眼,“你不愿意。你为了活下去愿意委身沈千重,现在却不愿意将就我了?”
许云阶喘口气,推开他,抬手一指廊下。
李圆溪拧起眉,扭头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沈千重撑着把伞,站在廊下,脸上看不出表情。他见他们分开,朝自己看来,还咧嘴一笑。
李圆溪脸色陡变。
从很久以前,他就不喜欢沈千重,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是厌恶憎恨,若有朝一日沈千重死了,最高兴的不是担心将军篡位的皇帝,而是满怀恶意的他。
可除了厌恶,他内心深处更多的却是惧怕。
他第一次见沈千重,那个男人在杀人,说是杀人不若说是切肉,一刀一刀,白茫茫的雪上都是血,温暖得雪融化了,化成水,血流下来又把草染红了。
他杀人,打骂仆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沈千重是恶魔。
初见他就有预料,沈千重会杀了他,后来沈千重拥兵自重,甚至在话语权上和皇帝平起平坐,那种恐惧便更加强烈。
“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沈千重缓慢步下台阶,将伞举到许云阶头顶。
“你出来这么久,我不放心。”沈千重轻飘飘说完,环顾四周,语气冷了,“怎么没人为你引路?”他看向李圆溪,咧嘴笑着,“还要麻烦殿下,这帮宫人真是该死。”
许云阶抬头一看头顶的伞,然后举步就走,沈千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拽进怀里,鄙视着,夺过李圆溪手里的信丢在他怀里。
李圆溪看他暴戾,吓得跑了。
沈千重捏住许云阶的下巴。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的温顺呢?!你不要你的家人了吗?!”
“许云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真的觉得自己下贱吗?陈必胜还不够?现在这种货色怎么也看得入眼!”
“是我没有满足你吗?!”
沈千重歇斯底里,力道很重地拥紧许云阶,忽然声音就哽咽了。
许云阶眼眸一闪,手搭在沈千重肩膀上,推开一些。
在看见沈千重眼泪的那刻,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对方擦眼泪。
他看着手指上的湿润,嗓子痒痒的。这是他见过的第三个人哭。
宋子折哭过,怜玉哭过,不过这些哭,他好像没觉得有什么的,他会和宋子折一起哭,也能够游刃有余地安慰怜玉。
可沈千重哭呢?
这个男人也会哭吗?
不应该是大吵一架,□□他,然后冷战,再受不了地讨好、说甜言蜜语,只为了求欢。
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这人怎么会哭呢?
“你哭了?”
沈千重猛地擒住他的脸,低眸看着他。
“我是不好,我是自私,我是配不上你,还要固执地把你拉入泥潭。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沈千重的眼泪一滴滴砸在他脸上,惹得他眨眼,“你不可以自甘堕落……”
“我……”
他想说什么,沈千重却打断,听声音,这个男人快要伤心得碎了:“殿下……你可不可以回头看看我……”
许云阶没说话,抬指拭去沈千重滴落在他脸上的泪水,神色淡然的与之对望。
“你这个……永远这样……”沈千重又开始大吼,“你是要我去死了才开心吗?”
许云阶皱眉,拍开他,低头整理衣服。
“我不要你死。”许云阶低声道,“我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与我本没有……”顿了顿,“陈必胜的事是我的错,那时我怕极了你,也恨极了你,自然想报复你。”
“至于李圆溪……”许云阶的手被沈千重握住,这个男人不哭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双向来孤高自若的眼睛在青色的伞下,在白色的雪里,在黄色的灯笼光中,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他想,面对这样地位,这样深情的人,什么人都会动心吧?明明功成名就,却依旧满心满眼都是他,谁会不心动呢?可他在少年时已经遇上一个很好的人了。
许云阶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想起宋子折,很想很想宋子折,想这个人的温柔,想这个人的强势,想这个人的陪伴,想得快要疯掉了。
雪簌簌而落,风大起来,檐下的灯灭掉了。
他真恨自己。
他后悔答应宋子折娶妻的要求,痛恨自己的无能,无法面对心软的毛病。
若是死了,那真是太好了,这里有湖可以投,有假山石可以触,有手握重权的将军可以激怒,何愁不能死。
可面前人还在等待他的回答,这世间可怜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再说了,他答应过晚嬷嬷,若能活着,就绝不向死,何况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他。
想起那个甜乎乎的小姑娘,许云阶的心蓦地软了,他还有一个孩子要养,尽管前程如此艰难。
“至于李圆溪……我,我,将军很爱我吗?若我要你杀了李圆溪,你会答应吗?”
沈千重好像半点不惊诧他的话,只是定定看着他,但是捏住他手腕的手更紧了。
这很难办到,许云阶心里明白。若是有一天李圆溪死了,可以是任何人杀了他,唯独不能是沈千重。
他是李圆溪的长辈,算是血亲,又是宿域手握重兵的将军,生杀废置,但凭孤口,李惊天定然早已经不放心他。他若杀了李圆溪,那这层君臣和睦的薄纱就什么也遮挡不住。
到那时,不是臣弑君,就是兄屠弟。
其汤国灭时,沈千重是第一个进入封京的人,可谓拥兵百万,天时地利都有,但凡他心思在皇权上,李惊天就很难活着从宿域到其汤,他既然愿意屈居人下,那必然是对那位置没企图的。
“我……”
两人对视着,异口同声。
“所以殿下是一早就要我杀了他对吗?你想触怒我,让我发疯杀了他。”沈千重脸色不太好,声音低哑,“你要什么说就是了。不管是李圆溪的命还是李惊天的命,只要你说,我都给你拿来。”
许云阶的“我”字卡在喉咙里,憋着气吐不出来,还被这话惊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扬言要弑君之人。
“你……”许云阶被激得一把抱住沈千重的肩膀,慌张得四处环顾,见四周没人,夺过伞,就拉着沈千重往外走。
沈千重却不走,反拉住他,认真道:“我们心知肚明,你的解药就在李惊天手里,而我从得知这件事开始,就知道李惊天不会把药给我。”
他握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殿下,其实他派人杀过我,若不是我不爱女子,注定没有后嗣,可能早死了。”
这当然不是假话,他一重生就想去找许云阶,拿着救命的药去找许云阶,可是李惊天不让,还将药藏起来,现在连春蚕的解药都不给他。
可许云阶依旧不信,几乎失控地低吼:“他是你的兄长,你的君主!”
他是想过要利用沈千重杀了李圆溪,可这个人迫不及待的样子着实让人可怕。
“君主?”提及李惊天,沈千重低喃着,嗓音暗哑,眼里没有丝毫痛苦和悔意,甚至还有些可怕的疯狂,“殿下记得送我去从军时,送的是哪里吗?”
许云阶绷紧着,没回他。
沈千重便自顾自说了,道:“是摇方,那你知道摇方国主是谁宰的吗?是我。他有凌虐将士的癖好,我就割了他的舌头,毒哑他,然后将他吊在城门,一刀一刀脍成片。”
许云阶道:“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沈千重的目光深远,居然笑起来,拥住他,极为轻柔地说:“我的信条永远是睚眦必报,今日李圆溪敢挑衅我,李惊天居然敢试探我的底限,那就应该死了。殿下不必怕,说这些只为与殿下表个忠心。”
他说——
“我要做个三嫁之臣。”
他说——
“我要拨乱反正,扶殿下为帝。”
他说——
“今日进宫,不是参加什么夜宴,只是接你进宫而已。”
许云阶极少真的失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从来没有这样无措过。他就这样抬头看着沈千重的鬓发,直到暖阁内传来兵荒马乱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他看着从远处急匆匆赶过来的张若,艰难开口。
他会杀了沈千重的,他若能杀沈千重,他真的会杀了沈千重的。
沈千重显然也听见了脚步声,也猜到是他的人,不见慌乱地轻轻将伞交到他的手里,然后什么也不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沈千重与张若擦肩而过,那一刻,命运般的,雪大了,大到看不见前路。
许云阶听见张若焦急的声音。
“殿下,请跟属下走。”
“发生了何事?”
“将军调兵隐秘,出其不意,现在已经包围皇宫,可是万事都要有防备,所以……请殿下随属下到宫门等候。”
到宫门等候,是说沈千重活着他得回来,沈千重死了他就自由了吗?
“他会死吗?”
这话要别人怎么答呢,张若答不了,重复道:“请殿下随属下到宫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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