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雪。
“有一日啊,将军午睡醒来,直接进宫,再然后就是去南边把殿下接来了。”
张婶话直,许云阶不置可否。
他抱着怜玉的手紧了紧,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去了书房。
沈千重忙,早上在军营度过,两人也碰不到面,所幸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的。
许云阶进了门,看见阿四,有些意外,将孩子还给张婶,让她退下,转身坐在椅子上,捏着本书道:“怎么了?查完了,脸上红红的,被姑娘逗了?”
阿四羞愧地低下头,蹭过去道:“殿下,那个,今天沈将军找我了。”
许云阶看他,道:“他找你做什么?”
“他说,他说那个,”阿四左右摇晃,“说殿下要知道什么以后就知道了,不用偷偷摸摸查,还说我要查这些,殿下还不如直接问他。”
“他这样说?”许云阶扬眉,将翻开一页的书放下。
“他发现你在暗中查他?”想了想,许云阶问。
阿四苦笑:“我的好殿下,我还没开始查呢!”
还没开始动作就被逮了?沈千重厉害啊。
许云阶趴在桌子上发呆,忽然道:“阿四,你说如果我活得过三十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是不是也很有趣?”
呃,不管怎么说,阿四觉得沈千重挺变态的,不建议自家主子和变态走太近,摇头。
许云阶嘴角微翘,从桌后转出来,拍拍阿四的肩膀,道:“不用管他,你接着查。”
“殿下,我们寄人篱下,这样做惹恼了他,会不会不太好?”
许云阶单手整理袖子,道:“你不用管这些。”
阿四前来一步,有些高兴地道:“殿下,沈将军给了我几个人,叫我带着呢。以后殿下出门安全。”
“人?”许云阶迎接今日的第一缕冬日阳光,闻言转头看向他,“多少人?”
阿四兴奋地小跑到他身后,眼睛里有光,道:“将军的护卫是一个叫四丰的人在管,这个人挺有本事,除了管护卫还管钱、人,就是什么都管,将军说以后护卫的事情交给我一半。”
“瞧给你出息的。”许云阶嫌弃他,“叫上两人我们逛逛院子,将军府还挺大。”
“好嘞殿下。”
两人吃了饭,带着人在院子里闲逛,边边角角走了一遍。
挺大的一个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下人也有眼色,人长得都挺伶俐的。
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许云阶很满意。
阿四道:“昨日不是都看过了吗?今日怎么还看?殿下也不嫌累。”
许云阶微笑,道:“你管我。”
花了一上午时间将院子逛完,许云阶吃午膳后稍作休息,令人备车出去闲逛。
阿四道:“要说这北风也有北风的风光,这吃食也别有一番风味,一锅乱炖,鸡鸭鱼肉,炖得软软烂烂的,殿下,咱去吃去。”
许云阶坐在车内,叹气道:“你就知道吃。昨日是不是偷吃了,没义气。”
阿四笑着从帘子外探进头,笑着道:“殿下,你以前身子不好,官家也对你不好,咱现在来了北方还是联姻将军,咱疯,怎么快乐怎么来。”
“我也这样觉得。”到了北边四野开阔天高地迥,许云阶心里特别舒坦,“走,扶我下车。”
两人在前面走,马车跟在身后,两人进了一家肉干店,买了两包鹿肉干,慢吞吞闲逛。
肉干在酱汁中泡过,加入各种香料入味再风干,吃在嘴里满口生香,就是难嚼,还有些塞牙。
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许云阶眯眯眼,道:“要水。”
阿四去车上拿水,许云阶四处看看,在栓骆驼的石柱边上要个小板凳,坐下了,背靠石柱晒太阳。
阿四回来蹲在他脚边。
午后的阳光很舒服,不灼热,晒在衣裳上,暖意再度在身上,许云阶嚼着肉干,再喝口水。
“你说,若我是个平常人,在这里看柱子收钱。”许云阶道,“开心吗?”
“不开心。”阿四实话实说,“到时候殿下连卖包肉都得瞻前顾后,白天拴骆驼,晚上和媳妇吵,难啊,人活着就是难。活成殿下比活成普通人要好很多。”
许云阶点头,靠在柱子上晒暖,不久便睡着了。
阿四扭头要和他说话,发现人睡着了便闭嘴,良久,太阳渐落,角度偏移,两人身上没了暖意。
阿四将许云阶抱起来放到车上,许云阶睁开眼看他,缓了缓,道:“水。”
阿四将水递给他。
许云阶捧着水,咕噜咕噜喝完,偏头看向阿四,没睡醒的模样,道:“我想吃藕,炒藕,蒸藕,炖排骨汤最好。”
他舔舔嘴角,期待地看着阿四。
阿四“呃”了几声,劝解道:“殿下,北方藕稀罕,这个季节很难买到。”
“好吧。”许云阶缩着不说话了,垂头丧气斗败的公鸡似的,“你刚刚还说要带我过好日子。”
“买!我去找!”阿四被他一激,夸下海口,“我带殿下过好日子。”
许云阶崇拜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等着。”
天晚下来,两人在护卫的指引下来到一家不起眼的酒楼,里面很热闹,小二穿梭其间,端茶倒水,上菜撤菜。
来到二楼,阿四要酒楼镇店之菜,期待地揣着手等。
许云阶也缩手揣在怀里,道:“你昨日便是在这家店吃?”
阿四道:“不是,我没钱,我那是小店,不过味道是真不错。”
“那我们明日去你尝的那个殿?”
“好嘞。”
菜上来了,都是肉菜,酱汁亮晶晶得粘在肉上,炒肉烫嘴,腌肉惹津,炖肉热气腾腾,被炖得骨肉分离,绿色的葱末飘在汤水中,用筷子一戳,一个肉骨头便长在筷子上。
“这是什么肉?”
阿四把软烂的皮和肉用筷子分在自己碗里,将肉骨头敲开放到许云阶盘子里,道:“这个骨髓好吃!倒在米饭里特别好吃,不过米贵,我昨日只敢要一小碗。”
许云阶将骨髓用筷子搅在碗中,捧着碗尝一口,眼前一亮。
“是吧。”阿四将瘦肉挑出来给他,“你蘸酱吃,好吃。”
“嗯,”许云阶吃得摇头晃脑,“将来咱们在北方站稳了,咱也弄一个厨子回去。西南的厨子,东南的厨子,西北的厨子,咱们各地的厨子都找一个。”
“好好好。”
两人肉饱饭足,又买了两根糖葫芦,打道回府。
许云阶道:“若是回去将军生气了,我们两个明日便不能这样放肆了。”
阿四一瞬间回到了从前被宋子折看管的日子,垮下脸。
回到府中,沈千重在院子里练抢,一杆长枪耍得行云流水,红缨飞舞,衣摆扎在腰带,两条大长腿踢、扫、蹬等几个动作做得人移不开眼睛。
阿四在许云阶耳边低声道:“这样的男人,断袖喜欢,女人也喜欢,多带劲。”
“带你个头。”许云阶走下游廊,对停下来的沈千重道,“将军可用了饭?”
“没用呢。”沈千重将长枪丢给下人,接过帕子擦手。
帕子被丢在盆中,沈千重道:“等殿下一起。”
“呃,”许云阶看一样阿四,对沈千重道,“我吃过了,将军不知道吗?”
沈千重笑盈盈道:“知道,但一家人不在一起吃饭总是不美,殿下陪我吧,好吗?”
“好。”
将军府的吃食比外面要精细很多,但是失了些许北方的特色,味道也不如外面的来得直爽。
许云阶拿着筷子,被热气一熏便昏昏欲睡。
沈千重看着他,道:“殿下最近馋藕?”
许云阶看着他,没清醒过来,抱着碗道:“嗯。”
“我去买。”沈千重道,“厨子我去找,外面的东西不太干净,殿下要吃什么我将厨子请回来。”
许云阶醒了一些,看着他,杏眼在烛光下映着光,没了乐意,声音也平静下来:“将军不喜欢我出门?”
“不是。”沈千重忙着解释,“殿下身子要紧,去何处都可以,但是吃的要进入身体,得仔细些。”
绷着的肩膀放松,许云阶再次蔫下去,缩在凳子上抱着碗,蘑菇似的。
沈千重两口将饭吃完,道:“这几年天灾地动,南边北边接着遭殃,现在南边连饭都吃不上。”
许云阶眨眨眼,看他,洗耳恭听。
沈千重道:“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咱们买点粮食放起来?”
许云阶:“……”他惊了,“将军是在与我商议?!”
沈千重将碗一丢,跟他一样趴在桌上,手牵着手,道:“成婚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殿下知道什么是一家人吗?”
许云阶被人握住的手一僵,怔忪地看着沈千重。
这人很好,可惜只有六年。
六年的时间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他不能和人真的成为一家人。
许云阶抽回手,道:“我知道,但是将军,我们,我们,我们不熟,感情还是要慢慢培养的,三年五载,我们再说,好吗?”
“不太好。”沈千重坐直,须臾,站起来往外走,“我们即将成亲。殿下,你早点睡。”
许云阶:“……”
沈千重道:“我才入朝两年,根基不稳,殿下,家里和买粮的事情都交给你了。”
“我?”许云阶站起来。
沈千重大步退回来,抱住他,笑道:“你,殿下,我相信你。”
许云阶回到房间,还是不相信沈千重对他说的话。
沈千重是将军,是皇帝的堂弟,前途无量,他说要卖粮,不若说囤粮,再说深一些,那边是沈千重在告诉许云阶,他要反,他不只要反,还要拉着许云阶一起反。
许云阶辗转反侧,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翌日许云阶醒来天色大明,阿四跟在他身后团团转。
“据说将军冲劲很大,一举灭了摇方,然后深入当戈将当戈人赶到雪山深处,打仗很猛,用兵如神。”
许云阶在喝粥,插话道:“他是天生的将军,也在想往上走,问鼎权势指日可待。还有吗?”
阿四将这两日打听到的事情一一道来。
“从摇方到宿域的这两年时间,他指挥的每一场战都赢了,在宿域武将之中很有威望,”阿四一顿,“在去其汤之前,宿域帝将兵权都交给他了。”
许云阶微愣,道:“他掌兵权便去南方求亲了?也不怕官家将他扣了。”
“嗯。”阿四指着桌上一碟子肉,“殿下我要吃这个。”
许云阶夹住一片放在他的手心,道:“他很有野心。”
“那殿下,你还要和他成亲吗?他要是把自己作死了,你不是官家亲子,我们也得死。”
“为什么不成亲?”许云阶看阿四一眼,“坐下来一起吃吧。我也有野心。”
“野心。”阿四坐下来,“我也有野心。”
许云阶看他,他道:“我要讨老婆生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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