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啦啦地捶打在窗户上。
许云阶将被子放在床上,拉开柜子抱出另一床被子,打算打地铺。
沈千重坐起来,看他手脚伸展不开地拉被角,盯着看了一会儿,陡然,将自己的衣裳丢下床。
许云阶被吓了一跳,看他一眼,默不作声把衣裳捡起来,叠好,放到桌上。
沈千重眼里怒意滔天,长腿一迈,又将衣服丢地上。
莫名其妙。
许云阶不理他,跪在新拿出来的被子上,背对着沈千重,边边角角地铺着。
沈千重深吸一口气,将地铺踹得歪七扭八,两手抄起许云阶丢在床上。
许云阶受惊,晃清醒脑袋便往前爬,却被沈千重握住脚踝往床边拖。
“你,你干什么?!”许云阶的心跳得很快,未困的一只脚踹去,顷刻便落入虎口。
沈千重攥紧他的脚踝一扯,腰杆挤进踢动的双腿,沉声道:“别动!”
许云阶才不信他,握拳锤他。
脚踝被厚茧磨着,不是死物,而是散发热度的掌心,强大且有力量,让人又惊又怕。
许云阶声音中带了惶恐,色厉内荏的,道:“你放开我啊。”
沈千重单手扣住许云阶的双腕推着压在床上,他身量高,肩膀宽,如一只豹子般压制猎物。
四目相对,沈千重道:“你睡床,我睡地。”
许云阶眼睫发抖,没忍住委屈,骂道:“沈千重,你混账!你吓到我了。”
沈千重垂眸看他。
被困的双手挣出来,害怕得揣进怀里,许云阶扭身背对沈千重,道:“背井离乡,举目无亲。诺大的宿域只有我和阿四,你捏死我们如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沈千重压下胸膛,山一样,许云阶受惊的兔子似的,眼眶红红,惊慌地扭头,掌心抵过去,被烫着般收回来,可又不敢收回来。
“你要干什么?!”
沈千重掌心摸到他的后颈,摩挲着,道:“你在宿域也在害怕?”
许云阶瞪着他,虚张声势的。
沈千重将强势收敛,顿了顿,放开掌心的脚踝,拇指点过膝盖,抱住许云阶的腰肢揽进怀里。
“我只是在害怕。”沈千重想了想,“殿下,我从小没人疼爱,便想要一个家。你,我很喜欢,我想抢占你。”
许云阶还揣着手,瞪着看他。
沈千重退下床,将被子拉到许云阶身上,局促地站在床边,摸摸头,道:“殿下,我小时候很可怜的。”
许云阶没了钳制,拥着被子退到墙角,脸上神色警惕。
多日心机功亏一篑,沈千重捏住颈边链子。
许云阶跟着看过去。
“殿下,”沈千重开口,许云阶打断道,“你可怜,你便要这样对我,我有什么错?我感恩你给我解药,救我出牢笼,可是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偏过头不愿再看沈千重,声音很轻,“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沈千重瞪大眼睛,张开双臂,徐缓地跪上床,注视着许云阶的警惕,毫不犹豫甩了自己两巴掌,温声道:“殿下,我错了。”
许云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碰上沈千重,让他觉得自己陷在棉花了,什么也干不了。
沈千重靠近他,把他轻轻抱在怀里。
许云阶抬头,看着沈千重,背上的手搂着他的肩胛骨,安抚地拍着,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拥抱,像那年他被所有人唾弃,宋子折给他的拥抱。
许云阶怔怔的,消瘦的下巴抵在沈千重的肩膀上,脸颊蹭着冰凉的银链,没忍住,骂道:“你混账。”
“是是,都是我的错,我混账,”沈千重抓他的手指打自己的脸,“殿下罚我。”
许云阶一颤,把手拿回来,抱在怀里,渐渐地消了怒气,可又不愿意搭理沈千重,侧对着人,不说话。
沈千重又捉许云阶的手指,许云阶把手抱得更紧了,谁料沈千重坏得很,竟然按着他通红的眼尾揉。
许云阶躲开,骂他:“你无耻,你登徒子。”
沈千重:“……”他想,殿下被关久了,孩子似的。
他上床,缴械投降,发誓:“我什么都不做,君子之交,抵足而眠,这样睡也暖和。”
暖和什么,说了这么多,这人还是那样。
许云阶缩在床角落,一动不动。
沈千重膝行过去,捧住许云阶的脸,用拇指擦了擦眼尾的红痕,许云阶由他擦,无辜地眼睛瞪得大大的。
沈千重擦着擦着,自己忍不住舔舔唇边,道:“殿下,睡吧。”
许云阶背对他躺下来,沈千重倒是挺高兴的。
沈千重活久了冷心冷肺。帝王,孤家寡人,他做了两辈子,怀里有一个温热的人令他很快乐。
封乾殿很大,他没忍住自戕的那一天,就是抱着许云阶曾经盖过的被褥。
过去的自己太悲惨了,沈千重想着,不要脸地凑近许云阶,试探地抱紧纤细的腰肢。
许云阶肘击他。
沈千重闷哼一声,狗皮膏药一样,道:“再过几日我们便要成亲了,殿下怕我,咱们先躺在一起,将害怕打败。”
许云阶抱住枕头,声音闷闷地响起:“我害怕,我克制。你吃宋子折的醋,你为何不克制?”
“我一直在克制啊。”沈千重胸膛贴住许云阶的后背,“若我不克制,殿下现在应该在快京,躺在我的床上,求我疼疼你。”
这是什么话?!许云阶踹开被子,翻身坐起来。
“你起来,”他拽沈千重的手,“你快起来啊,咱们说道说道。”
沈千重顺从地爬起来,拉被子将许云阶环住。
他这样贴心,许云阶觉得自己好没理,气得面孔扭曲。
“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许云阶的声音是软,让人觉得他是个脾性温和的人,被人一哄就会好,“你直说,再拐弯抹角,就做好和我貌合神离过一辈子的打算吧。”
沈千重要去抓他的手,见他没躲便握住,屁股挪着拉近两人的距离,将他的手揣进怀中捂着。
“我喜欢。”
“那你为何不直说,”许云阶咬牙切齿,“你不说我会知道吗?我从何处知道?我想得可多了。”
沈千重扬眉,道:“殿下想什么?”
“想你是个怎样的人,想你为何要我,想你为何要与我说那些话,想你是不是喜欢我,想我为何这般不要脸。”
沈千重揉着他的掌心,笑容灿烂,道:“殿下不用想这么多,你踢我两脚,我还高兴着呢!”
想起那些问题,沈千重的笑意淡下去,道:“我不说,是我在害怕,我怕殿下知道我的心意会怀疑,会有恃无恐,最后伤我。”
“现在便不怕了?”许云阶躺下去,若有所思道,“你这个人真是,真是瞻前顾后,活成老狐狸了。”
沈千重跟着躺在他的身边,没敢挨太近,隔着点距离,捧着他的话道:“老狐狸狡诈,但总会露馅,殿下便更高一筹,将我看透了。”
许云阶不听他的阿谀奉承。
沈千重对别人和对他是两个样子,像狐狸回到家中,什么矜持伪装都不用了。
骗子。
沈千重厚颜无耻地将手放在许云阶的肩膀上,缓了几许,身子挪动,靠过去将人搂腰保住。
许云阶紧张得后背出了一层汗,滚到床里怒目而视,骂他:“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就是不要脸了,殿下打我吧。”沈千重破罐子破摔,长臂一伸,抓住许云阶的胳膊,起身压过去,将人堵在墙和胸膛之间。
许云阶的眼睫又开始颤啊颤的,沈千重弓着身子,垂眸看他,轻声道:“殿下,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呀。”
一辈子,从未有人对许云阶说过一辈子。
他的一辈子太短,不敢想。
“沈千重,”许云阶抓住沈千重胸前衣裳,缓了缓,“我,我活不过三十岁,你莫用情太深伤了自己。”
殿下终于和我说这个事情了!
不敢想象许云阶在这个年岁是这样可爱的沈千重大喜,极力克制用力抱住过去的冲动,奇道:“殿下为何如此说?若有沉珂,我们便寻太夫整治。”
许云阶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惧意,声音虚无缥缈地响起来,细听能听出其中的绝望。
“不是病,治不好,你莫管我了。”
他双手揣在身前,努力劝解开导自己,可是委屈如浪潮,压过所有道理,他没忍住缩在沈千重怀里泣不成声。
“我怕,我想活着,将军,我想活着,可是都不让我活着。”他搂住沈千重的腰,将脸埋在脖颈,抽着鼻子哭,“没有人要我,都要我死,没有一个人要我。”
“我要的我要的。”沈千重也搂住他,“可是殿下,殿下要告诉我原因我们才能活下去啊,凡事因果轮回,总有办法的。”
他急切地想知道原因,可是许云阶不再说话,转而抱住他的脖子,压抑地哭着。
沈千重狠不下心,也怕逼急了许云阶恨他,两人落得从前的结果。
不知道死后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他得谨慎。
比命还要谨慎。
油灯烧尽,本就昏暗的房间彻底漆黑无光,黑夜让人生出无限的勇气。
搂住脖颈的手放开一些,胆小懦弱的人亲在将军唇边,怕被拒绝似的,急忙道:“你不会不要我?”
沈千重心中剧痛,涩声道:“我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你救我?”
“我救你。”
许云阶点点头,要退开,却被人一把抱住。
沈千重问:“我救你,你便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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