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弦与张婶生活在了一起,孩子在家,她只能帮些小忙。
她逢人就问,认不认识顺安,她向他们描述他的样貌他的身高。
却从来没有人说见过此人。
张婶也常常打听,只是都无果。
她们吃的糙米,喝着野菜汤,和林美弦与顺安当年刚到村庄一般。
张婶很疼爱林美弦的孩子,常常将自己碗里的野菜倒过她喝。
“张婶!”
“没事,这女娃子长得越来越好看咯,像顺安。”
林美弦低下了头,默默喝着汤。
“也不知道顺安怎么样了。”
林美弦没有说话,她看了看身旁坐着的孩子,孩子已经两岁大了,却还没有取名字。
张婶问她怎么还不给孩子取个名字,林美弦说等顺安回来再取。
张婶只好叫她小美,一口一个“小美”喊着。
“呀.....吖”小美扑腾着小手,活力十足。
张婶笑了笑,“这孩子性情倒是像你。”
林美弦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一年又一年的春天过去,外面还是一片战乱,燕子逢春来了一对又一对。
小美已经五岁,常跟着张婶出门,紧紧跟在她身后。
起初,她第一次开口,喊张婶:“奶奶。”
林美弦吓了一跳,没想到小美第一个开口喊的人是张婶。
张婶喜极而泣,林美弦也就让小美认张婶为奶奶了。
她们婆孙两个一出门,林美弦就待在家里洗着碗筷,有时缝缝补补,打发着日子。
每当无事,她就搬着凳子坐在门口,等她们回来,也等着他回来。
“妈妈,我和奶奶回来了!”
还未走到门口,林美弦远远地就看见小美朝着自己打招呼,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了。
她笑了笑,待她们走近。
小美扑进林美弦怀里,告诉着妈妈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林美弦有些恍惚,当初顺安出门一回来也是如此模样。
她摸了摸小美的头,“小美,快去帮奶奶。”
“好!”她听话地跑过去,帮张婶卸下农具和竹筐。
然后三人一齐进门,饭桌上有林美弦已经做好的饭菜。
多年的磨炼,林美弦的厨艺已经很高超了,粗糙的食材也能煮出别具风味。
“真香!”小美拿起桌上的饭碗,将盛好的第一位递给张婶,第二位递给了林美弦,这才开始盛自己的。
“这孩子真懂事。”张婶笑着说。
林美弦笑着附和,转头就看见张婶不知何时,也已经白发苍苍了。
“张婶,是时候给小美起个名字了,你觉得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张婶喝了一口汤,动作已经迟缓了许多。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小美说道。
“孩子,你是小美的妈,怎么多年,你也不容易,你来取吧。”
林美弦低头思考着,忽然说道:“张婶,叫顺妍可好?随他父亲第一个字。”
“挺好的,林顺妍。”
林美弦错愣了一秒,她忽然想到孩子好像只能随她姓,顺安没有姓。
好在,孩子的名字,也有他的字。
她笑了笑,“对了张婶,上次隔壁村有商家要的那批料子,我已经裁好了,明天你在家里休息吧,我带顺妍过去。”
“好,那你们小心些。”
饭后,张婶早早就上床睡觉。
林美弦心里觉得有异感,但也没说些什么。
她煲了一碗补汤,往张婶房里走去,将补汤放在床头的桌上。
“张婶,你睡了吗,这碗补汤记得喝了。”
“嗯......”见张婶应答,林美弦退出了房门。
第二日大清早,林美弦就招呼着美顺妍起床,收拾好了东西。
她将布料放入竹筐,然后背起了竹筐,见张婶还未起床,她关好了门,就带着顺妍走去。
路途遥远,走了许多,这才到了这个名叫“路家庄”的村子。
林美弦口干舌燥,她拉着顺妍艰难走着,这才到达目的地。
她们站在门口,林美弦将背上的竹筐放下,敲了敲门。
不久有一位女子过来开了门,林美弦向她说明了来意,那女子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那料子是我订的,我是路家庄村长的女儿,姓路。”
林美弦也抬头向她示意,二人客气了一番。
“我是隔壁村的,姓林,这是我的女儿,今后有需要还可以找我们。”
“好。”她爽快地答应了。
“你好,我叫顺妍!”
林美弦瞟了她一眼,她马上闭上了嘴。
“你这孩子,真是活泼可爱,不像我那几个,死气沉沉的。”姓路的女子看了看顺妍,心里十分喜欢。
她见状邀请她们进来喝口水,林美弦却拒绝了她的好意。
“下次吧,我总感觉心里不安,该早点回家了。”
“那好吧,那你们先等等。”
片刻后,她将酬劳递给林美弦,林美弦接过,向她道谢。
她又拿出几个果子来,递给林美弦,“这几个果子,你们解解渴罢。”
林美弦倒也不推脱,她将一袋子的果子递给林顺妍,同她再道谢就告别了。
回到家中已是黄昏时刻。
林美弦见家里一片死寂,放下竹筐后,她走进张婶房内一看。
这才发现张婶已经安详地走了。
孩子进来看见,不懂张婶为何一动不动,片刻后终于弄清了现实,她大哭着。
办好张婶的身后事,林美弦独自带着女儿继续在这里生活。
出门角色的变成了她,等待的角色变成了自己女儿。
五年过去,世道已经太平,林顺妍也已经长大,经常跟着林美弦一同出门了。
她眼见顺妍长得越来越顺安,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今年是顺安没有消息的第十年零四个月。
时隔五年,她再次收到了陆家庄一笔大生意。
这次她独身一人,来到了陆家庄。
她敲了门,开门的还是那个女子,她比上次态度更热情,硬是拉着她进门。
她坐下喝了一杯水,眼见近黄昏,就打算起身回家。
姓路的女子硬是留她下来吃饭,她想着顺妍如今可以自己解决温饱问题了,倒也超乎意料答应了下来。
她被请着坐在右手边,饭桌上坐着两个小男孩,还有一个小女孩,他们性格都差不多,比较内敛不爱说话。
菜上齐后,主位却缺了一个人,姓路的女子大声呼唤:“顺安,吃饭了!”
林美弦一瞬间感觉天崩地裂,她从椅子摔下去,孩子们不解地盯着她看,姓路的女子赶紧跑过去扶起她。
“林娘子,你怎么了?”
林美弦哽咽说不话来,大把的泪珠往下掉,这可吓坏了那位女子。
林美弦看见日思夜想的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她觉得心脏好似被万箭齐发。
太痛了,苦等十年,却看到他安然无恙,坐在主位上。
听着两三个孩子喊他“爸爸。”
她摸着自己的心,实在难以呼吸。
她在女子的搀扶下坐好了身体,她开口说道,语气有些抱歉:“抱歉,路娘子,刚刚有些犯了心疾。”
“哎我说呢,吓死我了。”
林美弦看了看主位的男子,那样貌,神态,分明是他不假,何况她叫他“顺安”。
可为何自己坐在他眼前,他的眼神里却是冷漠,乃至陌生?
“路娘子,这位是......?”
“他呀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家那位,早年间受了点伤,失去了记忆。”
她叹了口气,“原先还能记得人,天天拿着纸笔不知道写着什么东西,再到后来啊,一个人也认不得了。”
“原来是这样......”林美弦这一趟,心里建立起来的一切全都破碎了。
那女子似是想起来什么,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林娘子,你看着就与常人不同,不知你可否识字?”
她指了指信封,“早年他还有些记忆时,托付我要将这封信寄出去,可这信实在寄不出去,好像是说没有地址,也没有具体编码。”
林美弦接了过去,看见封面写着“林美弦”,她心里沉痛万分。
她抬起头来,“路娘子,这看内容,应该是一份家信,这信我可以帮你寄出去。”
“那就拜托你啦林娘子,他先前总是念叨着,如今已算是帮他了愿了。”
“没事,举手之劳。”林美弦将信放入衣襟里,闷头扒拉着米饭。
饭后,她提出要帮她洗碗,路娘子却笑着说道:“不用,我家那位会自动去洗的,就像刻在脑子里了一样。”
“路娘子,你真幸福。”
路娘子摆了摆手,“是我福气好,遇上了他,你瞧我的样子,长相粗鄙,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黄脸婆。”
她又指了指在收拾碗筷的顺安,“你瞧瞧我这丈夫,除了脑子已经不好了,相貌那可都是一绝的。”
她说着说着,笑得面部通红,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丈夫确实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路娘子被夸得站不稳脚跟,林美弦扶住了她。
她忽然开口,“他叫顺安吗?”
“对啊,顺安,路顺安。”
林美弦笑了笑,夸她丈夫的名字搭配这个姓实在是好。
随后她向她告别,就离开了路家庄。
路上空无一人,她有些心酸地笑了笑,再到后面的大笑。
她笑得令人发冷,令人寒碜。
那是一种痛失所爱,一种悲痛的笑。
“顺安,你的名字有了新的意义。”
“路顺安,路途,顺遂,平安。”
“顺安,你不是我的顺安!”
她笑着笑着,摔在地上。
她像个疯子一样发疯,她宁愿她疯了,也不想认清事实。
她忽然掏出那封信,她有些颤抖着拿出信纸,却看见上面撩撩不过几句话语。
泪珠滴在上方,她合上了信,重新放入衣中。
鞋子已经不知道被她踢到了哪里,昔日千金大小姐,如今赤脚走在路上,全然不顾周围的任何目光。
她一边走着,一边念了信上的最后一句话。
“愿卿平安无虞,如吾名讳,顺利安康。”
如你名讳,顺利安康。
她忽然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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