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直，哎呀你怎么回事啊？这么笨，几个字都写不好，名字都不会写，你上学了怎么办啊？”
整洁温馨的屋子里，靠墙放着一张小书桌，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坐在爸爸腿上，手里挥着铅笔，粉嫩的脸蛋上绽开一个笑，“咯咯咯”的，开心得不得了，压根不管桌上那一沓被他写坏了的纸。
“程松直，咱能不能认真写啊？你好歹把名字给学会啊，明天就上学了！”
名叫程松直的小朋友抓着铅笔，歪头想什么是认真，过了一会突然丢了铅笔，一手横放，一手作举手状，奶声奶气地喊：“奥特曼！”
年轻的爸爸一手握拳，差点就捶到桌上了，但又怕吓着孩子，生生给忍住了，只是一脸怒气，不知道往哪里发泄。
“爸爸，我要看奥特曼！”
“砰！”那一拳到底是砸到桌面上了，年轻的爸爸呵斥道：“不许看！还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看什么看？天天看这么多奥特曼，眼睛都看坏了！”
程松直没被吓到，却被那句不许看惹气了。他抓着爸爸的衣服，慢慢滑了下来，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盯着爸爸：“妈妈说可以看！你不给我看，我打电话给妈妈，叫妈妈骂你！”
爸爸眉毛一挑，心想这死小孩还挺会，知道找人撑腰，小小年纪就这么嚣张，长大了还了得？他本就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教小孩写几个字教了大半天，正有气没地方发，小孩子送上门来，他还不好错过这好机会！
“程松直，你给我站过来！”
“不要！”
爸爸屁股离了椅子，上前一步，抓小鸡一样把小孩逮了起来，还隔着裤子呢，就“噼里啪啦”地扇了好几巴掌屁股。程松直四肢拼命踢打着，“嗷嗷嗷”地喊：“放开我放开我！不许打我！妈妈说不许打！爸爸坏人！啊！痛痛！”
爸爸打了十下，却不放他下来，只是把他提在半空：“还敢不敢说叫妈妈骂我？”
“就叫妈妈骂你，你不给我看奥特曼，还打我！啊！”程松直吵到一半，裤子已经被扒了去，感到后头两个光屁股凉飕飕的，不由得尖叫了一声。
小孩子皮肤嫩，又白皙透亮，这小屁股跟剥了壳的荔枝似的，又像是刚撕开包装纸的牛奶味果冻，轻轻一拍就上上下下地抖，要换了个乖小孩，谁都得抱在怀里亲一亲，可偏偏这屁股的主人天天皮得像猴子，自己快活了，苦了后头这两团肉。
爸爸将小孩抱在怀里，扬起巴掌，对准小孩屁股，三四分力打了下去，小孩子哭叫一声，屁股上却只有很淡的一层粉丝。
孩子太小了，爸爸生气也舍不得打，只是把大巴掌怼到小孩眼前吓唬：“还说不说？”
程松直被这巴掌吓得打了一个嗝：“呃！不，不说了！”
“过来，把这几个字写了，不然不给看奥特曼！”爸爸给小孩拉上裤子，语气依旧严厉。
程松直嘴角向下拉着，满脸写着不高兴，漂亮的眉毛都拉成了八字眉，可是又害怕爸爸的巴掌再次落下来，只得坐在桌前，再次拿起了那支无聊的铅笔。
本来以为今天的不高兴就这么一件，可是晚饭后程松直又闹脾气了——晚饭时他听见爸爸说明天让妈妈送他去幼儿园。
他虽然常常觉得爸爸是坏人，但心里还是很喜欢坏人的。两个月前爸爸带他去幼儿园门口，说以后就要到里面去上学，他拉着爸爸的手说，那爸爸送我过来。
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说妈妈送，果然是坏人！
程松直团坐在沙发上，抱着妈妈买的新书包，圆嘟嘟的小手遮住了书包上奥特曼的头，生闷气：“爸爸不送我上学，是坏人！”
“可是爸爸明天要开学，学校里好多哥哥姐姐等着我呢！这栋楼里所有的老师明天都要开学，我不骗你。”
这位年轻的程老师才26岁，几年前从师范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N市最好的高中教书，结婚，很快有了程松直。无论家庭还是工作，程老师都是别人歆羨的对象——程松直除外。
程松直是他的克星。
“我也要开学啊！”程松直一点不示弱，他还是第一次开学呢，那些哥哥姐姐都开学好多次了！
程老师无奈垂头，却还要继续解释：“爸爸是哥哥姐姐们的老师啊！”
“爸爸也是我的老师啊！为什么只陪他们开学不陪我开学？！”程松直嚷起来。
“松儿乖，妈妈陪你去开学也是一样的，爸爸下午去接你放学好不好？”这件事是程老师理亏，无论如何得把孩子哄好，不然今晚得睡沙发。
程松直不想理他，气嘟嘟地扭过了头。程老师耐心地坐在旁边，把小孩抱上膝头，拍拍书包上的奥特曼说：“松儿明天就要跟奥特曼一起上学了，上学就是小大人了，要懂事，不能总是闹脾气，知道吗？”
“明明是你先说话不算话，你还说我闹脾气！你比怪兽还要坏！”
程老师一哽，什么话都被堵住了。真的，这小孩嘴巴太毒了！也不知道是遗传谁的。
“好，是爸爸说话不算话，但是爸爸没有办法，爸爸跟松儿道歉行不行？你这次乖乖的，跟妈妈一起去开学，等星期天爸爸带你去动物园好不好？”
程松直亮晶晶的眸子一动，道歉他不稀罕，去动物园倒是可以考虑。
程老师看小孩态度松动，立刻伸出小拇指去：“来，拉勾勾。爸爸下个星期天带松儿去动物园。”
客厅的白炽灯光亮亮的，照得跟白天一样，程松直看着爸爸小拇指上的纹路，也伸了手出去，跟爸爸完成了拉勾的仪式，只是贪心不足，又提醒道：“那你刚才说去接我放学。”
“嗯，也去接松儿放学。”程老师抱着小孩亲了亲，这个孩子虽然淘气，但也实在讨人喜欢，“走，我们洗澡去，洗香香，然后睡觉觉，好不好？”
程松直被哄了两句，又不觉得爸爸是坏人了，拉着爸爸的手，边往浴室走边说：“爸爸，你是奥特曼。”
“嗯？我是什么奥特曼？”
“你是大程奥特曼！”程松直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记得妈妈就是这样叫爸爸的，大程，大程。
爸爸是大程，他是小程。
大程给小程干干净净地洗了澡，用小老虎的浴巾一裹，香喷喷地上了床。程老师给小孩穿上印着奥特曼的睡衣裤，帮他整理好：“好了，松儿快睡觉吧，明天要去幼儿园，不能迟到。”
程松直一点也不累，还能再打几个怪兽，但是一想到明天要开学，还是乖乖躺下了。奥特曼玩具躺在枕头边，和他一起睡。
程老师帮小孩盖上被子，弯腰下来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松儿晚安。”
这是他们家的晚安仪式，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亲一亲。程松直小手抱住爸爸，“吧唧”了一口，全是口水，又回头拉拉被子，遮住了奥特曼：“奥特曼也要盖被子。”
程老师笑了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睡吧，爸爸给你关灯。”
程松直很小就是一个人睡，一岁半之前是睡在爸爸妈妈房间的婴儿床上，后来睡得安稳了，便自己一个房间了，每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爸爸妈妈离开前会给他关灯。
“爸爸，”程松直急急拉住了爸爸的手，他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定要问，“那你什么时候陪我开学啊？”
程老师温声道：“下次，好不好？”
“嗯！”程松直高兴地笑了，“爸爸晚安。”
程老师掖掖小孩的被角，慢慢退出了孩子的房间，走之前轻轻按灭了小孩房里的灯。程松直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带着笑意和奥特曼一起进入了梦乡。
那时候的程松直不会想到，为了这个“下次”，他等了整整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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