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升旗过后就是开学仪式，各班学生提前到操场上排队，每班两列，女生在前，男生在后，体育委员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组织：“矮的在前面，高的在后面，女生！女生到前面来！”
乱糟糟的，总有人不想管高矮，只想和好兄弟好姐妹站一起，趁着这个时候，程松直溜到程老师身边：“我要站最后。”
升旗做操开会的时候，班主任一般会站在班级的尾巴后面，站最后一排离爸爸是最近的，这才最像一起开学。
开学，和爸爸一起开学，他等了好多好多年，因为时间拉得太长，他有时甚至忘记了这件事，可是这个愿望就像一颗种子，始终埋藏在心底，从来没有离开，反而慢慢地生根，发芽，长成可以支持、庇护他的大树。
可是程老师也早说过了，没有特权：“不行！你身高不够！”
程松直有些气愤，又无奈，像头发怒的小狮子，又像是闹脾气的橘猫，扭头回到班级队伍里了。
七点钟的阳光是金色，洒在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恍惚间每个人都是天使，笑脸、汗珠、干净的白衬衫、表带下略微凸出的腕骨、站在操场上的窃窃私语，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瞬间，都可以定格成最纯净的青春。
操场上密密麻麻的人，高一到高三，至少有四千人，不过高三在后头的篮球场，升旗结束了就回去上课，没有时间跟小朋友们玩。
高一高二的学生站在操场上，升旗结束后就地坐下，准备开学仪式。
一坐下就难免窸窸窣窣，不过大家知道老师就在后面，不敢大声，只压着声音跟身边的人说话。
主席台上坐了一排领导，主持人站在旁边的演讲台后，鲜花挡住了很大一部分视线，下面的学生基本只能看见肩膀以上。
“又是一年九月，秋风送爽······”
原来三中也要讲这种老掉牙的开场白啊哈哈哈哈哈。
一直站在后面的程老师忽然慢慢往前走去，后头的男生一惊，赶紧闭嘴，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我是今天的主持人······”
正百无聊赖的程松直忽然看到旁边的人影，心头一动，本想转头的，却还是忍住了。
左前方，一轮旭日缓缓升起，耀眼的光芒落尽眼里。
“我宣布，N市第三中学开学仪式正式开始！”
一只大手忽然落在头上，程松直感受得到那手心熟悉的温热，它曾无数次牵着自己走过N市的大小街道和懵懂的时光之路，也曾握着戒尺，一下一下惩戒自己的错误，引导自己反思和进步，还曾抱着自己，把多年前逝去和错过的那些温暖一点一滴还回来。
“乓乓”好几声，主席台下连续的手拧小礼炮炸开，丝带彩纸在半空旋转一下又飘了下来，引得学生们小小地惊呼了一番。
程松直用脑袋蹭了下爸爸的手心，抬起头，看见爸爸的嘴唇动了动：开学快乐。
不方便说话，程松直便也用唇语回了句：谢谢爸爸。
程老师笑了下，转头走回去了。
后排的两个男生面面相觑：刚刚班长开小差被班主任抓住了？
开学前两天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程松直帮着爸爸前前后后忙得脚不沾地，崩溃之际终于等到了周三的正常上课。
第一节就是语文。
语文课在程松直的万分期待下如约到来。上课预备铃响起，他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取出语文必修一课本，摆在桌面上，紧张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跟他一样紧张的还有很多同学，都是乖乖地翻开书，安静地等老师进来。
程老师一如往常进教室来，看到大家的桌面都一个样，随手一指：“把你们的书收起来吧，这节课不会上课的。”
噗——
看着学生们半失望半惊喜的模样，程老师笑笑：“不要那么紧张嘛，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说着拿起点名册，“我们来点个名吧。”
“怎么又点名啊？！”
点名册在讲台边上轻轻一敲：“班主任点名和语文老师点名是不一样的，班主任点名只要大家喊个到就好了，语文老师点名嘛，”程老师翻开点名册，“我们点谁好呢？哎你们知道，有些名字比较特别的同学，每当看到老师拿起点名册，就会预感到老师要叫自己，比如说……”程老师看了一下，笑道，“不如有过这种经历的同学自己站起来说一下吧？”
“不要不要！”稀稀落落的几声，看来因为名字特殊而被点过的还不少。
“那就放过这些同学吧，我们来看一下，方韵言。”
“到！”先点课代表，谁也没意见，就连课代表本人也很高兴。
“这名字一看就是学文的，从小就挺能说吧？”
“哈哈哈哈哈……”教室哄笑起来，方韵言不恼，只争着道：“是的是的！我以前当过主持人，参加过朗诵比赛演讲比赛讲故事比赛辩论赛，反正跟说话有关的我都行！”
“名如其人是吧？”程老师笑道，“以后上课安静点，小心祸从口出。”
同学们又笑，程老师又点了其他人调侃了一番，最后道：“行，我们就点到这里吧，有些很普通的名字，比如孟承云这种就不用点了。”
“哈哈哈哈哈······”又是哄堂大笑。
孟承云：？？？
“孟承云我知道他的，一年级打架，二年级离家出走，三年级逃课······”
“老师！”方韵言喊起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你跟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啊！”程老师很无辜的样子，“他一年级打架的时候打的是我儿子。”
“哈哈哈哈哈······”有几个笑点低的同学都要笑倒了，就连程松直和孟承云也相继捂脸。
“我们今晚布置个作业吧，解释自己名字的含义，字数不限，但是你们写的东西要对得起爸爸妈妈给你们取的名字，知道吧？”
“啊！老师，可是我的名字没有什么含义啊！”
“我也是！我爸爸瞎取的！”
“同学们！”程老师敲敲讲台，让他们安静，“话不是这么说，关键在你们的诠释能力啊！我跟你们说，我这个名字，程映泽，映就是我们的祧名，泽是因为我五行缺水······”
“那为什么不叫程映水啊？！”方韵言笑问。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次大笑，接着更多的替换名来了，“程映淼，水更多。”
“程映涝。”
“程映海。”
“程映洋。”
······
程老师无语问苍天：“我真的是，我谢谢你们啊！幸亏没让你们给我取名。好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来我的老师，他为我重新解释了名字。他是这样说的，映是倒映，反照显现，泽是水聚集的地方，那么能够倒映在水中的是什么呢？是有形的万事万物，是天地间的一切，所以他说，映泽，地负海涵。”
“哇塞！”
“我靠！”
“好厉害啊！”
程松直都听愣了，默默想：师爷牛批！
“懂了没有？好好解释啊！”程老师敛了眼角那一点得意之色，接着道，“好啦，现在我们来说一下我们的语文课程安排。我们一周是七节语文课，周五四五节语文连堂是不上课的。”
“那干什么呀？”
“看电影，以后周五第三节课下课，班长和语文科代表就带队到二楼的一号多媒体教室，我们跟二班一起看，你们去一次就知道了。”
哇，也太爽了吧！
“我们第一年上必修一到四，这个学期至少上完必修二······”
“那么多啊！我们要赶课吗？”
“多吗？这多吗？你们看看这个语文课本，随便翻翻就完了，哪里多？你们不要紧张上课，你们这种一说上课就紧张的人，是没有什么学神潜质的，你们看看，现在最淡定的人就是最有可能当状元的，对，方韵言，你们看方韵言多淡定。”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方韵言，扎丸子头的女孩子一愣，随后道：“老师，慧眼识珠！”
大家又笑，这节课孟承云已经无数次捂脸了，终于忍不住偷偷问程松直：“你爸到底靠不靠谱啊？”
程松直一边关注着讲台上的动静，一边压着声音道：“我不知道啊！”
程老师接着道：“高中语文跟初中语文是不一样的，不要把你们的目光局限在语文课本上，如果你们只看语文课本，我保证你们考试过不了一百。高中语文依靠的是大量的积累，是理解能力、归纳概括能力、鉴赏能力、语言表达能力的综合运用，不要再妄想通过背背背解决高中语文的问题。从月考开始，你们关注一下语文高分的同学，他们的阅读量和阅读速度、对试卷的研究深度跟普通学生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所以你们平时要读书，疯狂地读书！顺便说一下我们上课，其实我不会上多少东西的啦，会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讲。”
我靠，这是真不靠谱啊！
今晚是数学和历史老师值班，但毕竟是第一天上课，作业不多，也没啥难度，没人出去提问。程松直伸长脖子瞄了一眼，起身拿着练习册和草稿本出去了。
装作勤奋好学的样子，其实是去和老师说话。这几天太忙了，他都没见到老师。
“老师。”
叶老师看了他一眼，拿过他的练习册和草稿纸，扫了一眼，眉心微微蹙起：“怎么做到必修三的题了？你进度怎么这么快？”
“我不知道啊，写着写着就到必修三了。”
叶老师不给他解，把练习册盖了回来：“进度别那么快，别老看数学。我听说，你这几天帮程老师干了很多活。”虽然没有其他学生在侧，但叶老师说话还是很谨慎。
程松直也不是真想问问题，就把练习册放那，和老师说话：“嗯，我是班长嘛，做一点应该的，事情很多，他怎么忙得过来？老师有事也可以叫我啊！”
叶老师轻笑一声：“说得好像我没有班长一样。”
“老师，我们以后是什么规矩啊？”
“老规矩，满分。”
差一分是一下藤条。
“可是高中数学很难。”
“很难你还一下子看到必修三！”叶老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在学校小心一点，要是被我抓到闯祸，你就等着吧！”
程松直闷闷回答：“知道了。”
叶老师拿起练习册随手打了他一下：“回去自习！”
程松直吐了下舌头，拿着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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