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三中到处都闹哄哄的，新生在教室里聊得热火朝天，高一的老师们则手忙脚乱地准备新书和开学工作，操场上也有其他老师忙着明早的开学典礼工作，全校也就两栋旧的高三楼稍微安静一些。
高一一班的教室跟沸腾的锅炉一样，大家各自找了同桌，女生们相互赞叹着对方的文具可爱，男生吵吵嚷嚷着明天下午去打球。程松直和孟承云来得还算早，占了中间一组第三排的绝佳位置。
“楠楠坐哪里啊？”
“第一排中间，就在你爸，不是，就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你说他怎么坐得住啊？”
“楠楠又不是你，你小心点啊，别给我说漏嘴了。”
“又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你就不怕别人说漏嘴？”
“楠楠肯定不会说，颜丹琳嘴比你的严实多了，你管好自己吧！”
大概是担心别人听到，程松直一直压着声音，不过周围也吵吵闹闹的，根本没人偷听他们讲话。
“你们两个坐那么后干嘛？不爱学习！”
“你是学霸我们不是！”
“我靠！我们班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军训的时候看不出来呢！”
“你知道我黑了多少嘛？！”
就在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程松直带了十来个男生去当苦力，把课本搬了回来，同学们一个接一个上来领书，很快所有的书桌都被堆得满满当当。
“大家记得核对自己的课本都拿对了没有？！不要拿多了！也别漏了！”程松直喊得喉咙都冒烟了，而底下那一群人也不知道核对没有，就一个劲说话。
“好多书啊！”
“对啊，比初中的书大好多哎！”
“课本没有什么好看的啊，翻翻就完了。”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上去领书，一路拿过去。程松直既要指挥，又要照顾着同学，尤其是女生，万一拿不住书，还得帮扶一扶，好几个女孩子害羞地笑了笑，说谢谢班长。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这么客气，这会过来的一个女孩子，程松直刚跟说完不要拿漏了，就听她问：“班长，你怎么不让课代表去领书？”
程松直一抬头，脸色一下就变了。这个女孩子名叫方韵言，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圆脸，齐刘海，黑溜溜的眼珠，跟玻璃珠子似的，要不是军训晒黑了些，那就跟小公主一模一样。可惜这小公主似乎跟程松直很不对付，军训时候就一直跟他抢班长当，没抢着，当了个语文课代表，一天到晚呛程松直，以至于程松直一见到她心情就不是太好。
“我让你去，你能把这么多语文书搬回来吗？”
“你没叫我去，怎么知道我不能？”方韵言让后面的同学先过去领书了，“再说了，领书应该是学委的事，怎么也归班长管？”
“学委委托给我不行吗？”实际上并不是学委委托，是程老师直接给程松直发了消息，让他带人去领书，但程松直不可能实话实说，“而且你这么计较这些事情干嘛？少让你干活不好吗？”
“学委跟你一伙的，肯定向着你。”
“哦那你怎么不竞选学委？我想起来了，是因为我们楠楠三年都是三中年级第一，但是你，”程松直一点也不绅士，一个劲地戳人家痛处，“名不见经传！中考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才考了全A ，高中要加油哦，不然会吊车尾的。”
什么人啊？！方韵言疯狂在心里骂他，本想秉承着良好的教养不跟他计较，但十几岁的女孩子，既不服男孩，也不服看不起自己的人，程松直两样都给占了，方韵言不可能心平气和，瞪了他一眼：“谢谢班长提醒，希望班长这三年都能考过我哦！”
发书发了半个小时，教室就没安静过。正吵嚷着，程老师走了进来。学生们条件反射，自动闭嘴，教室终于安静了一会。程老师笑着走上讲台：“大家不用这么怕我，我没有长得很凶，是吧？”程老师拿了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字，“这是我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是我们一班的班主任，先点个名，好吗？”
一声接一声的“到”，低沉的，清脆的，轻柔的，响亮的，谱写成一曲青春的歌。
三年又三年，程老师已经过了许多个这样的三年，接一批不认识的学生，一一知道他们的名字、个性、优长和缺点，引导他们去寻找合适的路，最后送他们离开。原本他对待这样的场面应当轻车熟路，可也许是程松直坐在下面的缘故，他有些紧张，就像小学生被点到名字要回答问题，努力想要表现得好一点，又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在出风头。
程老师放下花名册，眸子里映着亮度十足的白炽灯光，缓缓开口：“很高兴认识大家，欢迎大家来到三中，来到高一一班，我很荣幸，真的。”语言很碎，有点混乱，不太像他，到底是太激动了，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程老师缓了一会，接着道，“有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我要先跟大家做个说明。”
“第一，手机。”底下几乎一半人脸色都忽然一紧，程老师差点笑出来，“大家应该都用上智能手机了，学校的规定是学生不能拿手机，但是，对没错，我们有但是，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要被别的老师抓到，不然我就只能来抓你们，懂吧？想交给老师保管也可以，办公室有统一的柜子放手机，大家可以相信学校的防盗。”
底下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想：那还是自己拿着吧。
“第二，早恋。学校当然是禁止早恋的，我也不提倡。但是呢，你们也知道，这种事情是禁不住的，对不对？所以，不要让别的老师抓到，不然我就来抓你们！”
“老师！”最后一排一个高高瘦瘦的竹竿似的男生站起来，“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我们不让别的老师抓到就可以了？”
“差不多是这样，包括成绩，反正别的老师来找我麻烦，我就找你们麻烦，懂吧？”
“第三，要提醒一下大家花钱的问题。众所周知，三中是全省最贵的公立高中，我不知道你们看到宿舍的时候有没有很惊讶，N市的大学都不一定有这种条件。一般来说，你们要在三中吃好喝好，周末再出去逛个街喝个奶茶，一个月的生活费在一千五到两千之间。我知道这个数字对很多家庭来说是很大的负担，所以，如果我们班有家庭经济困难的同学，”程老师一顿，看着下面各种各样的脸庞和期待的眼神，“哎，你们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不要指望我们班出那种班主任省吃俭用供学生上学的头条新闻，庄子有句话，圣人不死——”
“大盗不止！”教室左边靠窗单排一个女孩子响亮地接上。
大家齐刷刷地看过去，连程老师也微微一怔，刚刚点过名，她就是方韵言。
不过程老师很快控制住表情，赞许地冲她点点头：“没错，所以我们不要造圣，老师也是普通人，我说这个，是想告诉大家，我们学校很有钱的，有很多补贴可以申请，大家不好意思跟我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会一个一个找你们谈话的啦！剩下的事情班长来说吧。”
程松直和爸爸的默契已经到了只用眼神就可以交流的地步，听到一声“班长”，再加一个眼神，程松直便起身上了讲台，接过了剩下的工作。
老师一退下讲台，青春期少年少女的封印就被解除了，教室又慢慢地吵起来。程老师没有立刻回办公室，站在走廊外看着，有点怕小孩镇不住场面，却没想程松直一下拍起桌子来：“不要说话！”
程老师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也不插手了，只看着小孩组织班级同学拟定了班规、班训一类的东西。
在讲台上站了大半个小时，腿有些酸，可看见爸爸赞许的目光，程松直突然觉得当班长还挺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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