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我们松儿十三岁啦!”
程松直坐在叶老师的办公座位上,看老师捧来一个小蛋糕,还贴心地给他插了根小蜡烛,一脸开心的笑。
以前在外婆家,都不怎么过生日的,程松直还以为,这辈子也不会过生日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见了,纷纷鼓掌祝他生日快乐,程松直笑着说谢谢,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蛋糕很小,但也很精致,一看就不像叶老师会买的东西。但程松直也不多想,拿个塑料叉子就坐在老师旁边慢慢吃,吃得嘴角都是奶油。
时间还早,三中的学生们都在晚读,琅琅书声传进安静的办公室里,让人觉得格外平静。
“松儿。”
“嗯?”程松直抬头看老师,舌头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奶油,跟个小孩子一样。
叶老师似乎有些担忧,伸手搂住孩子肩膀,道:“老师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有太大反应。”
程松直心中隐隐跳动着不安,却故作镇定:“什么事啊?”
“其实,蛋糕是你爸给你买的,他怕你不肯要,才让我拿来给你。”
程松直手指一松,叉子差点落下去,赶紧手忙脚乱地抓好了,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也许既开心着爸爸记得他的生日,又不开心他连送个蛋糕都遮遮掩掩。
如果爸爸能亲自把蛋糕送到跟前,他一定会更开心的。
程松直没有把这些心思都表露给老师,只是“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蛋糕了。
吃到最后,眼泪莫名其妙地砸了下来。
吃完蛋糕,程松直还是照旧跟老师去上晚自习,老师给学生答疑,他就在旁边写作业,没有学生老师就给他讲题。奇怪的是,今晚隔壁班值班的程老师似乎不那么受学生欢迎了,一个出来的都没有,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台灯下写着什么。
“去,跟你爸说句话。”
程松直摇摇头。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再这么倔我打你了啊!”
“不要。”
不要挨打,也不要去和程老师说话。
叶老师“啧”了一声,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看手表,快下课了,道:“下节课我跟你爸换个班,他等会就过来,你就坐着,哪都不许去,听见没有?”
程松直着急地皱起眉头,可看见老师那么凶凶地瞪了一眼,他就不敢说话了。
父子俩就这么尴尬地坐在了一起。
这是叶老师的班级,纪律一直很好,上了课就迅速安静下来,很少需要老师出声。程老师用不着管,就坐在门外,陪小孩一起沉默着。
程松直想,就说点什么吧,就跟过年的时候一样,随便说一句交差就行。
“那个,蛋糕,我吃了。”程松直闷闷地出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
“好吃吗?”程老师的声音像一杯温开水,让人听不出情绪。
程松直不说话,只点头。
“喜欢下次再给你买,”程老师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补充道,“不过生日也可以买。”
黑暗中,程松直眼眶有点酸,心头忽然涌上许多要说的话,想说原来你记得我生日啊,那你以前为什么都不给我过生日?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没有给你买礼物,你想要什么,和爸爸说,爸爸给你买。”
程松直忽然抬起头,看着程老师,心想你对我再好,也是不知道我不了解我。于是摇摇头,起身到老师那里去了。
程老师看着孩子离去的背影,看见他在叶老师面前站了一会,然后一个人往办公室走了。
阿兰,他垒起好高的墙,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一道缝都不给我留,我看不到路。
下课以后,程松直跑去找了叶晓,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抠门地扯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姐姐,先还你一百。”
“你哪里来的钱啊?”走廊上人来人往的,叶晓放低了声音。
程松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师母给的红包,说给我买好吃的,嗯……虽然我拿师母的钱还给你也怪怪的,但是……”
但是靠他自己攒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上。
“那你就买好吃的呀!要不你先把同学的钱还了,我不着急。”
程松直听话地去还孟承云的钱了,还两百,差一百:“应该下个月可以攒够钱还你了。”
孟承云无所谓地挥挥手:“挺快的嘛,哎,你说你去比赛会不会赢个第一啊?”
“哎呀,你不要老是说这个,赢不赢又不重要,把钱还你才重要。”说到钱,程松直又烦恼起来,为什么程老师老也不给他涨生活费?早知道生日那天就说想要钱了,好烦好烦!
也不知道是不是程松直为这个事太烦,导致他月考数学不仅反退,段考的时候是一百零四,这次月考难度增加了一点,退到了一百零一,等级还是A。
他从上个学期段考以后跟着叶老师学习,分数突飞猛进,一直到这个学期第一次月考,卡在A以后就再也不动了。而且,只有这一次,分数是降的。
不会是他最近心思都花在轮滑上了吧?上周去练习还摔了好几下,到现在还疼。要是老师问起为什么退步,他怎么回答啊?
程松直有些焦虑,整理好试卷和错题,上了叶老师家。
但预想中的被老师追问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以至于他咬牙挨完十九下藤条还愣愣的,起身之后不发一言。
“怎么了?”叶老师放好藤条,问。
程松直的心似乎不在挨打上,连痛也不喊,只木木地摇头。
“我看你是嫌挨打挨得太少,”叶老师翻开一页新的稿纸,在纸上“沙沙沙”地写题画图,完了推到孩子跟前:“做。”
程松直不解,但也没拒绝,拿了笔就写,写到一半卡住了,这道题莫名熟悉,可是他分明又没做过。他抬起头,求助地望向老师。
叶老师拿起那久违的三根藤条,道:“四下,挨完我告诉你。”
程松直看了一眼藤条,细碎的恐惧滋生,生怕挨完以后老师就会开口问你最近都在想什么,那他要怎么说呢?
转过身,平静地撑在桌上,程松直的思绪被耳边炸开的一声“啪”带回了眼前,身后原本就带着尚且新鲜的伤,这又是三根藤条一起,疼痛非同一般。
“啪”,第二下落下,程松直猛然咬住下唇,这几根藤条他挨了许多次,不至于忍不住。
“啪”,第三下,浑身都不禁紧绷起来,身后的疼痛一路传到后脑,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跳个不停。
“啪”,最后一下,程松直闷哼一声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叶老师放下藤条,问:“还行吗?”
坐是坐不了了,但能站着听。程松直脸色微微发白,哑着声音道:“可以。”
叶老师拍拍孩子,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讲题,整道题解完,又把考试卷子的最后一题放在一旁,让他对比:“熟悉吗?”
只是问题目,没有别的,程松直稍稍放了心,却还是保持着警惕,尽量手心,左右对比着题目,是有点像,但是看不出端倪来:“不一样吧?”
“这道题是要逆推的,但不管正反,本质上就是一样的。”叶老师说,“松儿,如果你永远都跟着出题人的思维走,你就永远落后,我们要做的是反守为攻。”
程松直有点茫然,他不明白。
叶老师继续解释:“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明白吗?出题人给我们一道题,但我们要解决一整类题,从这道题可以衍生出来的各种题型,你都要会。脑子,要活起来,在出题人尝试制服你之前,你就要先反攻。”
似懂非懂,加上心不在焉,程松直好一会儿都没反应,叶老师蹙起眉:“程松直,你在想什么?”
“没。没有,我只是,”程松直喘着气,像是体育课上刚跑完一千米,“我只是,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
明显的搪塞之言,叶老师不会放纵他,立刻拿了藤条:“裤子脱了。”
书房里空调开得有点低,程松直猛然打了一个冷颤,低垂着头,慢慢地将内外两层裤子褪到了大腿根。
“啪!”
“呃啊!”
惩罚性的责打和没考满分的例行责打不一样,叶老师下手异常狠辣,加上原本就有伤,一下藤条就让程松直喊出了声。
“啪啪啪啪啪”,叶老师扬起藤条,用十足的力气挥了下去,藤条每一下都砸在孩子伤最重的臀尖上,带起鲜艳的红痕,疼得小孩“啊啊啊”地叫。
小惩大戒,只打了十下,叶老师便放下了藤条,嘴上教训道:“如果你不能专心,就不要来这里浪费时间!”
程松直撑着桌子站起来,低声认错:“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
叶老师依旧严厉:“你的错题,每一道都找出来,去想题目还可以怎样变化?还可以设什么样的陷阱?还可以如何增加难度?从一个解题人变成出题人,明白吗?”
其实是不太明白的,但程松直还是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因为身后有伤,程松直只能趴着睡,睡着睡着,他藏得好好的轮滑鞋莫名其妙就到了他怀里,“咔哒”一声,程老师打开门进来了。
“爸爸……”
程老师面无表情,抢过他怀里的轮滑鞋,骂道:“怪不得你一点进步都没有!天天想着轮滑!玩物丧志!你还问别人借钱买轮滑鞋!不抽烟了就玩轮滑,屡教不改!我今天就把这双鞋给丢了!”
“不要!爸爸!求你了!”程松直追上去,抱着程老师的大腿哭,可是程老师还是十分强硬,走到外面,推开窗,把轮滑鞋从六楼丢了下去。
砰——
程松直猛然睁开了眼睛,背上一片冷汗。
做梦了,程松直眼睫毛都是湿的,小心地下床来,打开藏在柜子里的包,看了看轮滑鞋,完好无损。
程松直一手撑着柜子,一手捂着眼睛,小声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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