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给孩子收拾了碗盘后就洗澡看书去了。倒是快十点的时候，刚洗好澡的小孩顶着一头半湿的乌发进来了。
“怎么了？”
小孩刚洗了澡，身上有一股牛奶的清香。程松直在很多地方和青春期的男孩子不大一样，比如他身上的味道，其实更像一个小婴儿。
程松直慢慢走过来，站在爸爸身边，手里捧着他的戒尺，乖乖道：“还没有挨打。”
程老师笑出了声：“你干嘛一天到晚惦记着挨打？爸爸又没说，你还特地跑过来讨打。”
程松直虽然怕疼，但内心有很高的自我要求：“虽然爸爸没说，但还是错了，是该打的。”
程老师忽然感动万分，小孩子好像真的长大了好多，不过三年，他已经从一个所有科目都及格不了的后进生变成了三中尖子生，从一个满嘴脏话抽烟逃课打架无所不干的坏小孩成长为一个自觉自律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竟然是他的小孩，程老师想，他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德。
程老师拿过他的戒尺，道：“那你趴好。”
程松直手一轻，心中也像是卸掉了许多负担，转过身去，一次就把内外两层裤子褪到膝弯，上身趴伏，用手肘撑在桌面上，后臀高高耸起。
挨打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小孩是主动讨打，哪怕他一连串的动作如此流畅，哪怕他脸上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没有人会喜欢责罚与疼痛的到来。
程老师虽然很宠孩子，可到了这份上，他若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对于小孩来说，反倒不够尊重，因此严肃了些，问：“你自己觉得，该打多少？”
不按时回家，让爸爸担心，该打二十。但很早以前，他就犯过这样的错，也为此挨过教训了，该再加一条屡教不改。
“爸爸，该打四十。”
“爸爸不问你怎么算出来的，只要你觉得是这么多，就打这么多。打完以后，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明白吗？”
“嗯，谢谢爸爸。”
冰凉的戒尺贴在臀尖上，刺激着程松直的双腿，猛然抻直了一下。两秒过后，戒尺离开臀部，挟着风重重抽落，“啪”一声，在小孩臀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尺痕，横亘在两团肉上。
程松直疼得闭紧了眼睛，待疼痛消散一些，才缓缓睁开，可身后戒尺再一次猝不及防地落下，逼得他“啊”地叫出了声，差点咬到舌头。
怎么会这么疼？
戒尺继续以大约两秒一下的速度抽落，一层一层地给白皙的臀部上色。程松直两手握拳，咬牙忍耐，但姿势却一点都没变。
身后一片痛麻，清脆的痛感渐渐转成钝麻，十几下过后，戒尺再落下，就没有那种炸开一般的疼痛了，全都沉入了麻木的沼泽里，缓慢地强化着那种钝重的痛感。
“啪！”
“啪！”
“啪！”
戒尺几乎全落在臀尖及其以下的一小块地方，把那大约掌心宽的位置打成了深红色，均匀地肿起一层。程老师是下了重手的，可小孩始终没有喊疼。
嘴上不喊，可不代表不疼，程松直额上渗出了薄薄的汗，最开始还只是疼得闭眼，现在已是扭曲五官了，一戒尺打下来，嘴巴、鼻子、眼睛、眉毛，就没有不扭的，似乎只能靠这样来转移疼痛感和注意力，以便继续接受惩罚。
四十下戒尺并不多，不到两分钟就打完了，可程松直像是熬过了两个小时一样，顶着一个温度越来越高好像着火似的屁股，却还不许自己开口求饶。
“好了，松儿，打完了，起来吧。”
程松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屁股，但也不敢摸，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分明疼出了一额头的汗，却还是低声道：“谢谢爸爸。”
“你现在怎么回事？挨打还谢人呢。”程老师把戒尺丢在桌面上，身后给孩子揉了揉屁股，没有破皮，这么揉一下也是舒服的。
程松直倒也奇怪，挨打的时候不羞，被揉伤却羞了起来，红着脸道：“我该打嘛。”
“这么乖，也不算太该打，上高中了可要小心，不然我怕你要天天挨打。”
程松直被说得满脸羞愤，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挨了一顿打以后，程松直便在家里当起了鸵鸟，一连两天没有出门，生怕一出去就碰到老师。至于爸爸到底怎么跟老师讲，随他去好了。?过了两天，程老师又去学校开了会，这次已经把新高一各班学生确定下来了，教师们的工作也都做了安排，就等着开学了。
叶老师没有再对程松直的去向再做争执，但回去以后，便给小孩发了消息，让他上来。
程松直握着手机，心情十分复杂，想想很多事情确实应该自己去面对，咬咬牙出门去了。
进了叶老师家门，程松直不敢再往前走，只站在门口，怯怯地唤：“老师。”
叶老师站在书房门口：“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呢，两三天不见你人影。你要是我儿子，现在就得跪下挨打！屁股不打烂都算你厉害！”
程松直本就心虚愧疚，听了叶老师这话，立刻屈膝跪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干什么？！”叶老师皱皱眉头，明显不悦，“不就说你两句吗？又要闹脾气？”
“不是闹脾气，”程松直跪得直直的，“老师要打我就打吧。”
“还说不是闹脾气，一副受了多少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随便问你点事，你就跑了，饮料喝一半给我丢在家里。”叶老师指指茶几上的饮料，正是程松直那天放在书桌上的，“还好几天不来，至于么？”
“我怕老师生气。”
“你让我生气的时候多了，我犯得着为这点事生气吗？爱去不去，不去正好，这三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我眼皮子底下，敢不听话试试，让你当着全班人的面挨打，看你羞不羞？！”叶老师吓唬了他一通，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还真挺想打他一顿，“还不快点过来？！”
程松直放了心，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快步冲过去，一头扎进叶老师怀里，把老师抱得紧紧的。
“啪啪！”叶老师就着这个姿势打了他两下屁股，算是教训过了，然后又抚摸起了孩子的脊背：“是不是欠教训？”
“嗯，”程松直高兴得不得了，抬起头道，“最欠老师的教训，老师要一辈子教我，天天打我我也愿意。”
“还天天打你，你不嫌疼我还嫌累！下次再喝半瓶饮料丢家里，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程松直吐吐舌头，跑过去要拿那瓶饮料：“没关系，我今天喝！”
“别喝了啊，放了几天了，就为着警醒你呢！自己去冰箱拿一瓶新的。”
“哦！”程松直一个急转弯，又奔厨房去了。
程松直在老师家闹了一下午才回家，一回家就看见爸爸玩味地看着他，顿时有些不自在：“干嘛？”
“分好班了。”程老师不瞒他，“在书房里，自己去看。”
程松直顿时把所有想法都丢到九霄云外，火速跑进书房，书桌上果然放着一份文件。程松直急急忙忙地跑过去，一看，嚯，高一教师学生分配表。
程老师也跟了进来：“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程松直不管，自顾自翻开第一页，第一行年级领导，年级主任程映泽。
“程主任好。”程松直跟个机器人似的，说话没有半点起伏，显然是在揶揄爸爸。
继续翻，一班的老师，语文（班主任）：程映泽，嗯，就是这个，别的不用看了。
下面密密麻麻的学生姓名和学号，程松直一个接一个往下扫，第一排没有，第二排接着，程，就是这个。
程松直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没想到到了这会，心绪却格外复杂，根本不是激动或开心能够概括的，要说的话，就是喜悦弥漫在上，可底下，却是细细麻麻的酸楚，提醒着他一路走来的不容易，从戒烟开始，到一点一点把数学补上去，牵着爸爸的手记那些语文的知识点，翻着巨厚的牛津英汉词典一个一个查不认识的单词，还有每一个在三中写作业的夜晚，每一次因为做得不够好在老师那里挨的藤条，每一节虽然无聊但还要逼迫自己完完整整听讲和做笔记的课······所有的一切，无论多么煎熬，多么痛苦，他还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谢谢，谢谢爸爸等我，谢谢爸爸教我。”程松直起身抱着爸爸，眼眶微微湿润。
感谢的话说过千千万万次，但永远不够，爸爸为他付出的一切，那些独自等待的夜晚，落寞煎熬的年岁，还有后来那些伤人的话语，冷战的日夜，被伤了许许多多次心，却还是坚定地相信着，始终没有对自己放手。
“谢谢爸爸。”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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