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前，米凯从内袋掏出军饷袋，硬币倒在木质台面上的声响，被老板娘的笑语盖过，「少将，好久没见您带人来吃饭了。」
「嗯。」他应了一声，余光瞥见角落里的薇尔莉特正小口啜饮牛奶，嘴角沾了一圈白沫，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将，此刻却因为这样简单的画面而怔在原地，直到老板娘轻声提醒才收回视线。
「走了。」米凯走回餐桌时，薇尔莉特已经放下空杯子，嘴唇上还留着那道显眼的奶渍，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收住，转而将一块折叠整齐的手帕推到她面前。
「擦干净。」他别过脸去整理军装袖口，「该走了。」
但薇尔莉特注意到，他转身时耳尖泛着可疑的红色。
薇尔莉特捏着沾了奶渍的手帕，刚要递还，米凯就皱眉别开了脸。
「你自己拿着用。」他的语气硬邦邦的，指尖摩挲着军装袖口的纽扣，「反正...也用得上。」
餐厅的灯光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阴影，衬得他耳廓那抹未褪的红更加明显。
薇尔莉特低头看了看手帕——纯棉的质地，角落绣着『G.B』的缩写字母，边缘已经有些起毛，显然被主人使用过很多次。
她慢慢折好手帕，金属手指抚平每一道褶皱，最后郑重地把它塞进了军装胸前的口袋里。
「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军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薇尔莉特跟上去时，手指轻轻按了按胸前的口袋，那块手帕贴着心口，传来若有若无的温暖，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他们回到车上，引擎平稳运转的声音填满了车厢，「该回医院了，在天黑之前。」他边说边转动方向盘，吉普车缓缓驶离莱顿港的街道。
米凯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突然开口问道：「知道为什么我会照顾你吗？」
薇尔莉特正在校准机械腕部的传动齿轮，闻言抬起头，淡蓝色的眼睛微微收缩，「不知道。」
「因为基尔伯特的命令。」米凯的视线依然固定在道路前方，「他是我父亲。」
薇尔莉特闻言整个人突然前倾，安全带在军装上勒出深深的褶皱，「那少校他...现在在哪里？」
米凯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后视镜里，一辆运输车正缓缓超过他们，车厢上『C·H邮政』的logo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米凯的视线依然笔直地望向前方的道路，「你不会想知道他在哪里的...」他的声音很淡，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过他现在...应该很开心。」
米凯没有再多说，只是伸手打开了车窗，风从出风口猛烈地吹出，带走了正午残留的燥热。
吉普车继续向前行驶，穿过一个又一个阳光明媚的田野。
傍晚，吉普车缓缓驶入了医院前院，米凯踩下刹车，轮胎在碎石路上碾出轻微的声响，橙红色的光线透过挡风玻璃，将两人的侧脸都镀上一层温暖的轮廓。
夕阳的余晖洒在医院前的空地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薇尔莉特却突然停下脚步，「米凯...」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走在前面的男人立刻转过身来。
「怎么了？」米凯的军装下摆在晚风中微微扬起。
薇尔莉特站在原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口袋里露出的一角手帕，她的光学镜头微微调整焦距，将米凯逆光的身影清晰地收入视野。
远处传来住院部交接班的广播声，但两人谁都没有移动，最终薇尔莉特只是摇了摇头，米凯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拂去落在她肩头的一片落叶。
「进去吧...」他说，却没有立即转身，「天要黑了，我给你去做一些晚餐。」
暮色中，医院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薇尔莉特的机械手指突然攥住米凯的手腕，她的力道控制得刚好，既不会捏痛他，又让人无法轻易挣脱。
「米凯...」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少校他...真的很开心吗？」
米凯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他低头看向那只抓着自己袖口的机械手，「嗯。」他最终给出一个单音节回答。
路灯在这一刻亮起，将他眼底某种复杂的情绪照得无所遁形。
米凯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抓着，片刻后他轻声道：「走吧。」却依然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薇尔莉特松开手。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医院大门，始终保持着那个若即若离的距离。
他们回到病房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薇尔莉特径直走向窗边的小桌，手指轻轻抚过那台老式打字机的防尘盖，金属铰链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露出底下泛着哑光的按键。
米凯站在病床旁解开军装领口，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当看到她生涩地触碰键盘时，他无声地走到桌前，从抽屉抽出一张白色信纸。
「喜欢的话，就多练练。」他将信纸准确地卡进滚筒，动作依旧熟练像是曾经重复过无数次，「我去准备晚餐。」
薇尔莉特抬起右手，机械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黄昏的最后一线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将她的金属指节染成温暖的琥珀色。
米凯转身时，他停在门口回头望去——薇尔莉特正用左手按住飘动的纸页，右手食指已经坚定地按下了第一个字母，击锤撞击色带的闷响在静谧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初生的心跳。
当米凯端着餐盘回到病房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薇尔莉特依然坐在打字机前，洁白的信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整齐的字迹。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期待，「我写了一封信。」她轻声说道，手指轻轻抚过纸面，「我想寄给少校，可以吗？」
米凯的脚步微微一顿，餐盘里的浓汤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他放下餐盘，走到她身旁，目光扫过信纸——上面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好。」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后天我带你去邮政公司。」
薇尔莉特的唇角轻轻扬起，那是一个很浅、却真实的笑意，米凯别过脸，伸手调整了一下打字机的色带，指节在B键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先吃饭。」他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信...明天再寄。」
窗外的夜风轻轻掀起窗帘，薇尔莉特小心地将信纸折好，放进抽屉。
窗外，一只夜莺开始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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