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江如隽回到了童年居住的老房子。
正值夏天,气温很闷热,风扇“嗡嗡”作响,混着窗外“滋滋”的蝉鸣和儿童的欢笑声一起,传入江如隽的耳膜。
面前是一台笨重的老式电视机,大大的主机部分就像是冗赘的后脑勺,像素不高的屏幕正“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戏曲,吹拉弹唱,热热闹闹。
老太太正坐在江如隽的旁边,祖孙俩沉默着,听着愈发嘈杂的蝉鸣。
“滋——滋——滋——”
在梦中变回小孩子的江如隽呆呆地看着电视节目,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悲伤感,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
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被水雾模糊的视线中,江如隽看见老太太转过头,眼里全是不舍与留恋。
她用皱巴巴的手抚摸着江如隽的头,喃喃道:
“小隽,我的好闺女。”
“姑姥姥时间到了,不能陪着你了。”
“姑奶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好孩子,对不起,别担心,会好的,以后会好的……”
梦里的江如隽依旧呆呆地坐着,全身都像是被僵住一样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下床都困难的姑姥姥直直地走到自己面前。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小姑娘,眼中满是依恋与悔意。
下一秒,变化突生!
窗外的蝉鸣在那一瞬间似乎被放大了数十倍,巨大的噪声不由分说地刺入江如隽的耳膜,她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
而眼前佝偻的老太太竟是慢慢地、一点点直起了身子,她凑得极近,几乎是贴着江如隽,缓缓蹲了下去,一双明亮的眼就这样充气一般慢慢胀大、慢慢胀大,最后只见从老人深深的眼眶中鼓了出来,落在了老太太的手心!
江如隽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放大,她微微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东西……
还不等江如隽想清楚,只见眼前没了眼珠子的老太太把两个眼球往衣服上擦了擦,珍宝一般捧在手心,眼珠子的瞳孔直勾勾地对着江如隽,似乎在眯着眼笑着。
老太太说:“小隽,我把眼睛给你,你替我收好了。”
江如隽听了这话如坠冰窖,她拼命反抗却依旧动弹不得,只能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把掌心里的眼球,死死地摁进了她的眼眶里!
眼睛先是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然后,那触感渐渐融化,变成了粘稠的一团烂肉,甚至还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烂肉又逐渐融化,化作一滩黑水,就这样流进了江如隽的眼眶里。
剧痛犹如一把锥子,从眼睛直直刺入江如隽的脑膜,又在大脑里不断翻滚,搅烂一切可以触碰的器官。
江如隽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眼睛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在梦中经历的、尖锐的痛感,就像是要把自己的眼珠子生生融化一般。她下意识捂住眼睛,“腾”地坐起身,浑身冷汗地喘着粗气,呼吸声中都是难掩的痛苦。
喘息之时,江如隽的余光瞥到了病床边的另一个影子。
她浑身僵硬,机械地转头,缓缓地向旁边看去。
只见一团佝偻的、小小的身影趴在病床边,半只身子探出病床,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抓向江如隽的方向。
关了灯,病房里很黑,只有外面朦朦胧胧的月光闯进来,照亮那人弯曲的脊背。
她就这样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僵在空中,眼睛浑浊,嘴巴张大,表情狰狞。
这是……
江如隽试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尸僵。
而老人却依旧那样,探出身子,静静地看着她。
*
江如隽讲到这里,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呼吸迅速急促起来!!
还不等舒相心两人反应,女人便从床上一下子弹起,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后,以极快的速度,把眼睛往书桌尖锐的桌角上撞去!
两人皆是一愣。江风野的反应比舒相心更快些,他赶在最后一刻冲上前去死死抱着江如隽,哭着不撒手,而江如隽拼命挣扎,大声尖叫着,
“啊!!”
尖叫混着家具倾倒的声音冲击着舒相心的耳膜。脆弱的眼球哪能经得住这样的撞击,江如隽的眼角在挣扎中被撞破,不断往外渗血。
她的哀嚎凄厉无比,失神的双目里满是惊惶,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舒相心立刻上前去帮忙拉住江如隽。只见江如隽的手脚不断挥舞着,不一会儿就发出“咯”的一声,晕了过去。
“马上送医院,”舒相心脸色苍白,对江风野道,“如隽姐现在的情况绝不能在家待着。”
“好,好。”江风野被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听了舒相心的安排,叫了司机,打算把江如隽送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
“想想,你一个人没问题?”上车之前,江风野担心道。
“没事。”舒相心说,“你们在这我反倒放不开手脚,放心去吧。”
如今舒相心在江风野心中的形象已经变成了“大师”,他点点头:“那有任何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舒相心看着远去的豪车,重新回到别墅里。
偌大的别墅里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也不是。
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舒相心慢慢地、缓缓地闭上眼,睫毛因为紧张轻微地抖动着,就像是一只扑闪着翅膀的蝶。
只见舒相心眼前的一片黑暗之中,渐渐浮现出了一张老人的脸。
那张脸贴得很近很近,五官的轮廓其实很模糊,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个老太太,最明显的是那一双眼睛,就像是死鱼的眼睛那样瞪着舒相心,时不时还从内向外地不停旋转着。
但是,她眼底没有泪痣。
她不是姑姥姥,而是在梦中盯着姑姥姥死去的老人。
从刚才舒相心醒来开始,他一闭上眼,就能看见这张脸。
这就是江如隽看到的吗。
看了一会儿之后,舒相心感受到了一股难忍的眩晕感。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沉思着。
此时此刻已是晚上八点左右,高档小区的夜晚一向寂静非常,舒相心几乎听不见任何杂音。
似乎想到了什么,舒相心在储物间找到一把锤子,起身来到江如隽的房间,伸手扯掉了糊满墙壁的白纸。
白色的纸张在寂静的夜色中纷飞着,掠过舒相心淡灰色的瞳孔,再慢慢悠悠地落到地上。
每撕下一张,那一处就会生长出一股粘腻的视线,死死地钉在舒相心身上。舒相心去到那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最后,舒相心觉得似乎有千百万个人站在他的身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些目光带着浓浓的恶意,从舒相心的头顶凝视到舒相心的脚下,一刻也不停,无影无踪,如影随形。
舒相心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沉重起来,肩上好像扛了许多人,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花费平时好几倍的力气。
豆大的汗珠在他的额头凝聚着,划过舒相心微微上挑的眼尾和流畅的下颌线,滴到雪白的脖颈上,最终没入白衬衫被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中。
领口已经被汗水润湿了一大片。
舒相心就这样一步一缓地走到被钉死的窗户旁边。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舒相心一个旋身,用尽全部力气把手中的锤子向木板砸去!
“哐,哐,哐。”
宁静的别墅里不断传来木板被砸落的声响,空气中传来木头被击碎的灰尘味。最后一颗钉子被砸落的那一刻,舒相心长舒一口气,抬脚把跌落的木头踢得粉碎。
冷白色的月光洒进屋内的那一刻,舒相心背后的那些目光似乎更兴奋了些。
舒相心抬眼望去,果然看见了那一轮在云层的空洞中凝视大地的月亮。
月亮。
【祂在天上看着你。】
背上、肩上、头上、四肢,每一处都传来难忍的痒意,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上缓慢地生长蠕动。它在舒相心的皮肤表面扎根,再一点点尝试往里钻。
就在骨头也泛起痒意的那一刻,舒相心召唤出光幕,点击古岁的日记本!
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脊背慢慢攀上一阵熟悉的阴冷气息,那些挤在一起的视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争先恐后地匆匆褪去,舒相心甚至从它们身上察觉到了一种恐惧感。
一种身为猎物,面对强大猎食者的恐惧感。
风从被舒相心砸开的窗户中涌来,掀起舒相心的长发,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影子。
在月光中的影子并没有随着舒相心的动作移动,而是在清冷的月华中慢慢融化,青年的人形逐渐缩小、扭曲,变成了一汪黑色的泉。
紧接着,舒相心看见里面伸出来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纤细的、修长的、苍白的手臂,用刀刻出的诡异图案遍布了整只手臂。密密匝匝的咒文被排列成了荆棘玫瑰的形状,在没有丝毫血色的皮肤上盘旋着,红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了诡谲的美感。
紧接着,是另外一只手,上面的图案与另一只完全对称。
再然后,是头颅、身躯、上半身。
穿着染血校服的少年从影子里缓缓爬起来,他抬眸看着舒相心,纯黑的瞳孔映照出舒相心惨白的面色。
舒相心这才发现,那些红黑色的咒文已经蔓延到了古岁脖颈的位置,而古岁雪白的脖颈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血洞。
那个血洞不知道有多深,一刻不停地往外渗着血,血水浸透校服蓝白相间的衣领,滴到前胸,再在校服的下摆重新凝聚,滴在木制的地板上。
那恐怕就是古岁真正的死因。
即使成为了厉鬼,致命伤也好不了,整日整夜地折磨着这个还尚未成人的少年。
舒相心不动,古岁也不说话。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眼白,是全然的黑色,被盯着的时候,舒相心有了一种被深渊凝望的错觉。
正在两人僵持的时候,舒相心又感受到了一股粘腻的视线。
那视线来自窗外,来自天上的那一轮月亮。“它”似乎不愿意放弃舒相心这一个到手的猎物,依旧不管不顾地攀上了舒相心的后颈,想要拼命往里钻。
就在这时,舒相心看见古岁微微皱了皱眉,幅度并不大,但舒相心却能知道。
他在生气。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古岁便来到舒相心的身前。
身体几乎是在瞬间失温,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眼前人浓郁的杀意,疯狂叫嚣着危险。
不行,不能跑。
舒相心克制着逃跑的本能,死死地钉在原地。
如果说现在舒相心有丝毫逃避的举动,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去。
淡灰色的瞳孔缓缓瞪大,在舒相心惊恐的目光中,古岁伸出手,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抓向了舒相心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梦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