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眼珠子被活生生抠出来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相反,古岁只是轻轻地、把自己冰凉的手放在了舒相心的双眸上,捂住了他的眼睛。
视线被完全遮挡,眼眶传来难忍的凉意,随后,舒相心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透过古岁的手,进入了自己的眼睛里。
是古岁在向他的眼睛吹气。
眼皮传来轻轻的触感,微微抖动着。两颗眼球被冻地发疼,就像是被活生生丢进了腊月的冰河。舒相心拼命咬住下唇,这才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古岁才松开手。
舒相心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世界的另一面才真真正正展现在舒相心的眼前。
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地挤着成千上万只眼睛,有的稚嫩,有的苍老,黑色、淡蓝、浅绿……各种年龄,各种瞳色的眼睛互相挤着,流着脓水,它们在墙上、在地上、在天花板上、在床上,所有的眼睛都死死地瞪着舒相心,鼓着、眯起眼笑着。
每一颗眼珠后面都有一根清晰的血管,红色的鲜血在里面流淌,一条条血液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缠绕着,最终汇聚在舒相心的脚下。
而古岁站在舒相心面前,身上红黑色的咒文逐渐泛起淡淡的金光,在他的身上盘旋。舒相心看见他的黑发如同一条条有生命的毒蛇,在一瞬间铺散开来,狠狠地往最大的那几颗眼珠刺去!
“啪叽。”
脆弱的眼珠被坚硬的发丝戳爆,在天花板上炸开,大大小小的肉块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乌发所过之处,鼓起的眼球全部炸裂,血肉横飞,腥味与腐臭一起溢满了整个房间,舒相心脸色惨白地缩到窗户旁,看着古岁头也不回地把满屋的眼睛切了个粉碎。
这场面实在太过限制级,舒相心有点想吐。
“啪叽。”
最后一个眼珠被戳破时,屋内的所有眼珠子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一颗颗肉珠迅速化成了一股股黑水,汇集到了古岁的脚下。
黑发一卷,那些浓水就被全然吸收进古岁的躯体。舒相心看到,古岁脖颈上金色的咒文往下退了几分,已经来到了领口处。
他脖子上的血洞还在流着血。
古岁有着一张娃娃脸,眉眼清秀,双眼黝黑。他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舒相心看,纯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心情愉悦的东西。
窗外的月光似乎更亮了些,霜华一般笼罩住舒相心的后背,在古岁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舒相心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唯一能庆幸的是,古岁在这,只要他不突然发作,自己就是安全的。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古岁终于动了。
只见他伸出自己苍白的手指理了理自己耳边的长发,随后两指轻轻一夹,一绺乌黑的发丝就被他掐了下来。
舒相心浑身紧绷地看着他,古岁轻轻抬手,那一缕头发便在空中晃晃荡荡地飘过来,随后缠上了舒相心雪白的脖颈。
颈间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柔软的发丝紧紧贴着皮肤翻滚蠕动着,舒相心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能感受到那一缕发丝在手心里轻轻旋转,有几根还抬起来挠了挠舒相心的掌心。
舒相心尝试着轻轻拽了拽。
……扯不掉。
古岁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他看见鬼少年缓缓抬手,指了指舒相心身后的月亮。
随后,他又转身,指了指江如隽的梳妆台。
什么意思?
舒相心还没有反应过来,古岁身上的咒文突然爆发,金光大亮,切入血肉,沿着纹路不断闪烁、流淌。
“呃……”
舒相心听见古岁发出了一声闷哼,一滩血液瞬间从他喉咙的血洞中流出来,混着漂浮的人体组织落在地上。
那是舒相心第一次听见古岁的声音。
少年的声音沉闷嘶哑,如同年久失修的破风箱,仿佛忍受着难忍的痛苦。古岁弯下腰,额间青筋暴起,一只手狠狠掐着自己的脖颈,不断有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
他无声地痛呼着,抬眼看了看舒相心。
原本有些手足无措的青年登时愣在了原地。
纯黑的眼眸就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平静的水面之下,如海啸一般的情绪不断翻涌着,随时可以冲破堤坝将舒相心完全淹没。
委屈、愤怒、悲伤、疼痛。
渴求、思念、向往、爱慕。
最后一刻,舒相心看见了他因为痛苦而狠狠皱起的眉毛、死死瞪大的双眼、还有无声动了动的嘴唇。
随后,古岁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脱力一般轻轻往后一倒,又缩回了舒相心的影子里。
舒相心看着自己重新归于寂静的房间,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黑乎乎的影子。
那团影子动了动,立刻分化出手掌的模样,慢慢游过来,轻轻碰了碰舒相心的掌心。
这是舒相心第一次近距离与古岁接触。
先前的几次,要不就是远远看着,要不就是自己不甚清醒。
舒相心摸着脖子上的头发,沉着脸思考着。
如今看来,舒相心没有赌错,古岁对他并没有明显的敌意,只是行为方式随心所欲了些。
他身上的咒文,是某种禁制或者封印吗?
舒相心在房间里找到纸笔,凭着记忆把古岁身上符文的形状画了下来,研究了一会儿后,塞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现在还不是调查这些的时候。
舒相心打开窗户抬头。
“果然如此。”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只见头顶原本亮堂堂的圆月,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瞳眸乌黑,眼白充血,那眼睛时不时眨眨眼,鼓得大大的,在漆黑的天幕中疯狂转动着。
舒相心一打开门,它就像锁定了目标一般,死死地盯住舒相心,舒相心移动,眼珠子就随之移动,始终看着舒相心的方向。
脖颈间的发丝越来越冷,冰得可怕。舒相心能感觉到,月亮那股粘腻的视线许多次都想要攀上舒相心的身体,但是都被某种力量挡在了外面。
看了一会儿后,舒相心便拉上窗帘,转头走向江如隽的梳妆台。
这是刚刚古岁指的地方,一定会有线索。
果不其然,舒相心翻找了一会儿,就在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正面被布带绑得紧紧的,上面沾满了灰尘,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
背面的雕刻有些粗糙,依稀能看出来,是两个小女孩在一轮巨大的月亮下,手牵手跳着舞。
想必这就是那一面铜镜。
【世界的规则会奖励勇敢的人。】
舒相心把铜镜放进胸前的口袋,心里有了主意。
赌一把。
他提起自己刚才放在旁边的锤子,猛地打开了门!
*
别墅里的样子虽然比房间里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那些眼睛就像是煮沸的水上不断冒出的泡泡一般,不断鼓动胀大。它们在墙壁上、扶手上、地板上、楼梯上,不断眯起眼笑,饱含着恶意盯着舒相心。一根根彼此连接的血管织成了一面巨大的网,血管如同有生命一般,还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眼睛生长出了血肉。
“啪叽。”
“啪叽。”
“啪叽。”
舒相心强忍着恶心,面无表情地抡着锤子,不断往那些眼睛上砸。如舒相心想的一样,爆开的眼球会化作一滩黑色的脓水,流入舒相心的影子里。
屋内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
“哐。”
别墅内最后一个眼睛被锤破时,舒相心靠着大门,有些急促地喘着气。
他看了看沾着肉渣、流着血水的锤子,有些嫌弃地丢到一边。
将那面铜镜拿在手中,等到呼吸逐渐平稳后,舒相心猛地打开门!
迎接舒相心的,是门外如积水般空明的月光。
微风吹拂,树木沙沙地响着,在冷白色的月光中投下婆娑的影子。那月光好像在空中漂浮着、晃动着,薄纱一般朦胧了舒相心的视线。
舒相心站在门内向外望去,看见了近处高大的树木、泥巴堆成的山路,看见了远处连绵起伏、如海浪般的群山。
舒相心抬头,那只巨大的眼睛依旧盯着舒相心看,微微眯起,它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不是吧……”
舒相心的迟疑不算没有道理。
门外不再是江宅精心打理的大花园,而是一个乡下的山丘。
与梦中,屋前的那座山丘一模一样。
树叶摩擦沙沙响,耳边时不时传来鸟虫的鸣叫。舒相心立刻向后看去,幸好别墅还在他身后,没有消失。
要出去吗。
就在舒相心纠结的时候,不远处忽然跳出来了两个小小的人影。
那似乎是两个小女孩,她们双手背在身后,双腿绷直,一前一后,一下又一下,慢慢从舒相心旁边的山路跳了上来。
“咚。”
一下。
“咚。”
一下。
“咚。”
“月光光,心慌慌,小孩儿眼睛亮光光。双眼睁,月光亮,双眼闭,月光暗,一睁一闭到天亮……”
两个小姑娘都扎着两个小辫子,随着动作上下摇摆。她们哼着诡异小调,背着手,双腿僵直地跳着,膝盖没有丝毫弯曲,就像是两根笔直的筷子。
那样的姿势绝对不是活人能做出来的。
尸僵。
舒相心莫名想到了这个词语。
随着她们越来越近,舒相心看清了她们的样子。
两人都穿着上世纪给小女孩穿的大红花袄子,脸色惨败无比,嘴唇发黑。
跳在后头的那个小姑娘,左眼底有一颗黑色的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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