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那个小女孩，是江如隽已经死去的姑姥姥。
前面的那个小姑娘看上去稍大些，她跳在前头，似乎在为姑姥姥引着路。
她们似乎没有看见舒相心，而是笔直地跳到那一轮巨大的眼睛底下，两个人沐浴着如霜华一般的月光，面对面、牵着手，随着音乐的节奏踢踢踏踏。
而随着清亮的童声，天上的眼睛越来越兴奋，它不断转动着、蹭着周围的云层，巴不得下一秒就把舒相心吞吃入腹。
这个场景……
舒相心拿起手中的镜子。
跟镜子背面雕刻的场景一模一样。
现下这种情形，也容不得舒相心再犹豫。他把紧紧裹住镜子的布条松开，完全解开的那一刻，光幕出现在舒相心眼前：
【获得关键道具：铜镜。
功能介绍：祂会注视看见的一切，包括自己。】
有了！
眼看两个小女孩跺脚的速度越来越快，舒相心不再犹豫。他找准角度，镜子直直对上了那只眼睛！
镜子中的眼睛与本体对上了视线，目光相撞，诅咒生效。那只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眼珠子不受控制般急速转动，开始不断膨胀，生生胀成了原来的两倍大，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
“啊——！！！”
群山之间，舒相心听见了一阵极其凄厉的惨叫声。
回声阵阵，不断冲撞着舒相心的耳膜。他下意识用一只手捂住耳朵，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是那个稍大一点的姑娘。
她盯着舒相心，嘴巴张得巨大，生生裂到了耳后，大声尖啸着。
“啊——！！”
不好！
舒相心立刻回头，提起脚边的锤子！
与此同时，尖叫着的小女孩眼神狠厉，她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以极快的速度，一边尖叫着一边向舒相心冲过来！
这是那怪物找的伥鬼。
在她腾空跃起扑向舒相心的时候，青年正好握住手柄，他脚步一动，调动全身的力气旋身，借力把手中的锤子狠狠砸了过去！
“哐!”
江家的锤子质量也极佳，舒相心这一下正正砸到了伥鬼的脑门，硬生生把她砸飞了出去。
可也就是这一下，铜镜没能继续照到天上的眼睛。它有了喘息的机会，黝黑的眼珠变得血红，狠厉非常，恶意满满。
脖颈间的黑发蠕动得更加厉害，冰块一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舒相心，身后的影子在小幅度地扭动着。
“不用！”来不及思考，舒相心下意识对影子道，“你先别出来！”
这话一出，一人一鬼皆是一愣，舒相心看见自己身后的影子小幅度地抖了抖。
但现在的状况来不及细想。眼看面前的伥鬼又一次冲上来，直直地对着舒相心手中的镜子而去。舒相心只好把镜子收到怀里，同她纠缠起来。
“哐！”“哐！”“哐！”
好在这伥鬼似乎并不会思考，虽然力气异于常人，但全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对舒相心造不成威胁。
只是每次镜子将将框住眼睛，她就会尖叫着向舒相心冲过来，进程会被她硬生生打断。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舒相心大口喘着气。
再这样耗下去，他的体力也支撑不住。
“啊——！！”
在又一次交锋中，舒相心体力不支一下子脱手，捏在手里的镜子竟是被那伥鬼抢了过去！
不好！
在脱手的那一瞬间，舒相心迅速反应过来，他一个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伥鬼的后背！
“咚！”
伥鬼被舒相心生生砸到在地上，她手中的镜子随着力道飞了出去，掉在泥泞的道路上。
舒相心没有犹豫半分，立刻提起锤子，向镜子跑去。
可是，在舒相心之前，另一只纤细小巧的手把镜子捡了起来。
舒相心愣在了原地。
是江如隽的姑姥姥。
此时的姑姥姥瞧上去不过**岁大，她把镜子捏在手里好奇地摆弄着，镜子时不时照到天上的眼睛，那只眼睛便会随之痛苦地颤抖。
于是，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又微微抬起头盯着那眼睛看。她伸出一只手，挡住有些刺眼的月光，苍白的脸上投下手小小的影子。
姑姥姥好像还有自我意识！
舒相心立刻发现了这一点。
眼看伥鬼又一次要向自己扑过来，舒相心喘着气迎了上去，对在旁边发愣的小姑娘喊道：“姑姥姥！郑春兰！”
那小姑娘的身体明显一抖，随后转过头看着舒相心，一双明亮的杏眼满是震惊。
“姑姥姥！”见她有反应，舒相心一边躲着伥鬼的攻击，一边继续道，“照！用镜子照月亮！”
闻言，小女孩抬眼看了看“月亮”，表情懵懂地，缓缓地把镜子对了上去。
头顶的眼睛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开始继续发红、胀大。那伥鬼的力量似乎在一瞬间增强了不少，电石火花之间，舒相心连她的动作都没看清，那伥鬼就已经扑到了舒相心的身上！
舒相心被冲击力撞得头晕目眩，身上不少地方被伥鬼尖锐的指甲划破，开始往外渗血。那伥鬼掐着舒相心的脖子，手指不断用力。
窒息感逐渐清晰，胸腔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抽走，舒相心的双手死死掰着小姑娘的双臂，但却没能撼动分毫。
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舒相心脸色发紫，就快要因为窒息晕过去。
“轰。”
就在这时，他们的头顶传来一阵巨响。是那只眼睛不堪重负，开始流着血泪，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血泪从漆黑的天空中坠落，青年不断挣扎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红色的水滴落在舒相心惨白的脸上，划过他微微凸起的脸颊，没入青年身下棕黑色的土地里。
血腥味蔓延，天空下着血红色的雨。
血雨落下的一瞬间，伥鬼似乎得到了新的指令，她飞速转头，手脚并用地朝小小的女孩冲过去！
“咳，咳咳……”
铁锈味的空气在伥鬼松手的瞬间涌入舒相心的胸腔。他如获新生般大口呼吸，猛烈咳嗽起来。
眼看伥鬼就要咬到盯着月亮发愣的小女孩，舒相心一咬牙，他强撑起身子，拼尽全力瞄准方向，把锤子狠狠扔了过去！
“哐！”
幸运还是降临在了舒相心的这一边。铁锤不偏不倚地擦过伥鬼的头颅，又在空中旋了好几圈，最后狠狠地砸在地上。
伥鬼力气再大、动作再快，身形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她的头被砸破后，全身瘫倒，无力地倒在地上，汩汩地往外渗着血，四肢不断抽搐着。
眼见得手，舒相心不顾还急促着的呼吸，立刻跑上前去提起锤子，对着伥鬼的脑袋使劲往下砸！
“咚！”“咚！”“咚！”
血雨越下越大，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铁锤砸到重物的声音无比清晰。
这片绵延的山川就如同母亲一样慷慨，她包容着一切，包容着横流的脑浆、包容着天降的血液，也包容着两个走失的灵魂。
红色的迷雾中，高悬的明月逐渐黯淡，群山沉默不响。
又是好几下后，原本抽搐的伥鬼终于不再动弹，舒相心白色的衬衫被鲜血染红，淡灰色的眼瞳里浓烈的情绪不断翻涌着，就如同嗜血的修罗。
他闭了闭眼调整好呼吸，抓了一把土，洒在了伥鬼小姑娘没有瞑目的脸上。
随后，他抓着小姑娘的手臂拖了拖，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影子旁。
在舒相心凝视的目光中，他的影子扭曲着动了动，随后，一只苍白的手从影子中探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把整个尸体拖进了影子里。
耳边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响，是嚼碎骨头的咀嚼声。
舒相心跌坐在地面上。
那一刻，他头顶的眼睛终于生生爆开，“砰”的一声，眼珠化作一大堆小小的肉块，在空中炸得粉碎。更加浓稠的鲜血从空中掉下来，混着肉渣在树叶、草地、泥土上绽放。
舒相心浑身酸痛，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用手臂堪堪遮住自己的面颊。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轻轻地抚上了舒相心的胸口。
舒相心睁开眼，看见小小的姑娘温柔地拍着舒相心，表情全是不舍与眷念。
一股暖流汇入舒相心的心脏，温暖了他僵硬的全身。舒相心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柔软的云层中，耳边的声音时近时远，听不太真切。
“小隽啊。”他听见她道。
“姑姥姥要走了。”
失去意识之前，舒相心想起来了。
他胸前的口袋里，还放着江如隽的那只笔。
*
江如隽忽地在病床上睁开眼睛。
她无声流着泪，拼命看向旁边，嘴唇抖了抖，好半天才吐出一声：“姑姥姥。”
身体近乎透明的老人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老太太依旧戴着毛绒针织的毡帽，穿得厚厚的。她笑着摸了摸江如隽的脸颊，摩挲着落下的眼泪：“小隽，你怎么瘦了这许多？”
江如隽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姑姥姥了。
她拼命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姑姥姥不在，我吃不下饭。”
“不吃饭可不行，”老太太坐在江如隽的床边，絮絮叨叨道，“姑姥姥走了，小隽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姑娘家家身体最重要了，啊，公司的事情还有小野帮衬着呢。”
“我们小隽要吃好穿好，”老太太说，“我现在还记得小隽小时候的样子，你喜欢看小人书，那些小人书姑姥姥都收在老房子里头，就等着我们小隽回去看看呢……”
“真好，真好，小隽是我带大的，一下子就长成大姑娘了，不用姑姥姥操心咯。”
“姑姥姥，对不起，”江如隽哭道，“我忙着读书，忙着工作，没有发现姑姥姥的病。要是我早点发现，姑姥姥一定还能活很久很久，答应了姑姥姥要去迪士尼，也没去成……”
“生死有命，姑姥姥都活了这岁数了，早就看开了，”老太太笑了，“就是以后呀，小隽你要常来看看姑姥姥，啊。”
“迪士尼，你替姑姥姥去看就行了。”
眼看老太太的身影越来越薄，江如隽紧紧攥着她的手，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完。
最后的最后，感受到老人的身体开始如风一般消散，江如隽终于哭出声：“奶奶！”
老太太明显愣住，随后眯起眼笑了，连皱纹都挤做了一团。
“诶，乖。”
【恭喜你！三星剧本任务：眼睛，任务完成！】
【奖励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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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任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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