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年,凤鸣都。
孟冬时节,木叶尽脱,满地寒霜。平阳侯府内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连圣人都命人送了贺礼前来。
今日初六,侯府世子秦淮大婚。
红妆满园,花团锦簇,彩灯璀璨,将初冬时节的凋敝尽数掩盖。
入夜时分,府内的喧嚣渐渐归于平静。
林栖院。
端坐在喜床边沿的孟藜微微的挪了一下身子,活络一下筋骨。从昏时入洞房等到现在,她整个人都要坐麻了。
半个时辰前,周嬷嬷一干人等,早就做好了迎接世子到来的准备。可许久过去,外面毫无动静。
“世子妃,您再稍等一下,许是今日宾客众多,世子被拖住了。”周嬷嬷轻声宽慰。
孟藜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没多说什么。
比起期待,实则她内心更是忐忑。
虽说与世子秦淮早有婚约在先,可俩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孟藜对其脾气秉性不甚了解。
也不知他对自己是否满意。
不过,在孟藜看来,世子的面色冷是冷了点儿,倒未必是个坏人。
之所以如此推断,是前些日子,孟藜无意间撞到过两桩小事。
一是他对街边落魄乞丐的施以援手,另一个则是他对府中犯错下人的宽厚仁慈。
在权贵遍布的凤鸣都,高位者能俯瞰平民已是不易。而他这高门子弟能对卑微如蝼蚁的乞者怜惜,更是难得。
之所以如此看重对方这品质,是因为这桩上嫁的婚事,始终让她有些不安!
落魄无依的她,恐权贵出身的夫君鄙夷刁难。
母亲曾说过,上嫁的婚事,大都不会有好结果。
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
碧玉院。
正房当中,秦淮与其母窦氏双眉紧锁的坐于软塌小几旁。
手中的两页信纸,因着秦淮的愤怒,被无意识的捏着皱皱巴巴。
片刻后,窦氏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君儿,还有一样物件儿。”
秦淮,字怀君。
说着,窦氏将一锦盒推到了秦淮面前:“这,你可认得?”
秦淮侧身,扫了一眼,才将锦盒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枚墨色玉佩,斑驳有痕,配绳已是磨损,上面刻有一个‘仁’字。
这应当是祖父秦召仁的玉佩。
祖母和父亲同自己商议婚事那日,提起过这玉佩,说是两家续缘的信物,当时赠予了孟家。
不过,当日孟藜曾说,这玉佩被她不小心弄丢了。
“这玉佩从何而来?”秦淮面色阴沉的询问。
“这婚事定的仓促,母亲心中时有不安,便委托了临安你姨母帮忙查验她的身份。”说到这里,窦氏又愤懑的叹了口气:“谁知,信上所说这人,竟与你姨丈是故交。”
“还说……”
窦氏欲言又止,实在难以开口。
“还说什么?”
“听她同下人提过,这物件儿于她有大用,说不定将来能助她翻身,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也是如此,那人才悄悄没下了这玉佩。”
秦淮听着,眸中的怒意又沉了几分。
这孟藜拿他平阳侯府当什么?又拿他秦淮当什么?
良久,房内陷入沉默,只有炭火燃烧时,偶尔迸发出的‘噼啪’声。
“母亲,姨母的话可否能信?”
窦氏深信不疑道:“你姨母的话,怎会有假?”
“她自小在你外祖家中长大,后嫁往临安。这些年,与我不是亲姐妹甚是亲姐妹,又怎可诓我?”
“若不是自己人,又怎可舍得花重金调查这些,还详尽的写于这信上,派人加急送来。”
想来也是,秦淮虽对这姨母印象不深,可在他去金云城之前,姨母曾回凤鸣都探亲,在府中居住过一些时日。
印象中,说话进退有度,倒不像搬弄是非之人。
“你打算如何处置?”看儿子有了些许松动,窦氏追问。
秦淮沉沉的叹了口气,虽是愤怒,可这婚事由祖母钦定,又是她老人家极力撮合。
况且,如今凤鸣都得人皆知他秦淮已经娶亲,连陛下都遣人送了贺礼过来。
冒然行事,怕不是良策,无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妥!
一向行事有度的秦淮陷入两难境地:“容我想想。”
这门婚事,窦氏本就颇有微词。
自己儿子不仅生的芝兰玉树,更是文武双全,如今又官运亨通,青云得路,自是不少京中贵女倾慕的对象。
这些年,她挑着捡着,本想寻一门当户对的上好姻缘。
谁曾想,最后竟娶了这么一个落魄商贾女?
士农工商,本就商是最为低下,还是个临安的小商贩。
她心有不甘!
烛火摇曳下,母子二人的面色难看到极致。
“母亲,兹事体大,事关侯府颜面,先不做声张,孩儿会自行处理。”秦淮知晓母亲一直以来忧心自己的婚事,如今又是这么个情形,怕她沉不住气。
“可,这……”窦氏想趁热打铁,让儿子尽早做个抉择。
这种事情拖不得,万一生米煮成熟饭,再为侯府诞下个一男半女,可如何是好?
许是心烦意乱,不想被过多干涉,秦淮起身,匆匆向母亲窦氏告退。
这事,他需要好好想想,祖母最在意名声,万不能因此事,丢了侯府和她老人家的颜面。
已至亥时。
寒风裹挟着清冷寒冽的气息,夜空中的粒粒寒星也格外明澈。
现在想来,如母亲所言,这门亲事确实仓促了些。
他十八岁去往金云城,一待就是五年,如今战功赫赫。
一个多月前,得了圣诏,让他回京述职,因此也得了在府中久留的机会。
阔别五年,府中多了个临安来的小姑娘,听说祖父与其外祖是故交,秦淮也并未多想。
直到上月月初,祖母和父亲同自己商议婚事。
婚配对象正是半年前到来的孟藜!
原来,当年孟藜外祖曾舍身救下祖父,二人又是投缘,便为秦淮和尚在襁褓中的孟藜定下了这婚约。
虽说有些惊讶,可指腹为婚这事也并不稀奇,他点头应下。
一个多月以来,二人同处侯府,倒是见过几次。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中,他对孟藜的印象还算不错,温婉恬静,端庄贤淑。不似京中其他贵女那般矫揉造作,也不似她们盛气凌人。
祖母对她更是赞誉有加!
如此,秦淮也算满意,对于他这种久居边疆的人来说,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沉稳的性子,日后帮他打理好后院事务,好让他心无旁骛,一心扑在公务上。
一切都顺利的进行着,挑日子做准备,欢欢喜喜。
可偏偏今日,他竟得了这样的消息,不仅有如此不堪的过往?心思还如此深沉?
秦淮虽对儿女情长并未有多痴恋,可娶的新妇居然这般,他堂堂男儿怎能坦然接受?
怒郁交加,不知不觉已行至林栖院外。
一条红绸铺就得道路一直延伸到正房前,硕大的瑞兽屏风摆在院子正中,似乎正在迎接他的到来。
秦淮难以想象,此刻那红盖头下的女子是怎样一副得意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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