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爱情转移

这让唐濂想起来研究生时期很难相处的导师。

原本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上司的种种设想和期待此刻全部落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更无力的迷茫和惶恐。

负面情绪平地起高楼,太多的失败撞在一起让她此刻质疑自己的能力,各种意义上的能力。

会议里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头像占据屏幕最中心。她把头埋在胳膊上,有些脱力,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从办公椅上滑下去,然后在躺到地面的一瞬间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她垂在膝盖上的左手按亮手机,就着自己的身体和桌子边缘包裹的半封闭的空隙往下看,毫无意义地点开几个软件来回切换,最后停在聊天的界面,根本连一个想点进去的聊天框都没有。

隔壁项目组的同事聊着天走过她的工位,干涩的耳机棉裹得唐濂的耳朵有点痛,她挺直背摘下耳机退出会议,眼眶有点干。

她借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劲重新投入了工作,过完了十分忙碌的一周,并且在周四下班之前将生产一致性工作室的布局图以及清洁度等指导文件整理出来一份报告给谢眇发过去。

在下午刚过七点的时候,唐濂再次收到谢眇的消息,他没有选择在Slack上面联系:【现在方便说话吗?】

唐濂一瞬间紧张起来,顾不上潮湿的头发,回了信息之后立刻切到Slack等待会议邀请。但是响起来的是微信语音电话。

唐濂按了接听之后将手机贴到耳朵边上,听到他说:“抱歉选在这个时间,我下午要赶飞机。”

他解释唐突的电话邀请,这种稍显随和的社交礼仪让唐濂刚刚崩起来的后背浅浅放松。

“没关系。”她不自觉抿了抿唇,语速微微有些快。

唐濂低头看了看表,换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寒暄一下,谢眇已经“嗯”了一声,“我长话短说,首先布局图总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右上角稍微有些紧凑,要再确认一下到底购买简易反力杆还是机械臂。目前这个工作室我倾向于反力杆,可以节省更多操作空间和预算,但同时操作难度会变大,适用性需要你来确定。”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唐濂的心也跟着提起来。美洲工厂有现成的设备,她如果在现场,这个时候显然已经能做出抉择了。

她完全可以糊弄过去,说过后确认,以尽快结束这样折磨的对话。但她想起来上次对话结尾的“Don’t be silly”,于是只能顶着头皮上瞬间炸起来的诡异感觉,说:“抱歉,但是我不知道具体应该在哪里确认?”

“我是指,去供应商那边还是去RC工厂比较好?”短暂的停顿之后她极快地补充。RC专注于公共轨道交通,但和Xeigo是同源,供应商基本相同。

电话那头的沉默似乎有些磨人的久。在唐濂手心发潮、再次回忆自己的措辞是不是再次显得很蠢的时候,那边才发出声音:“我比较推荐RC工厂,供应商会比较偏理论。”

手机紧紧压住耳朵,唐濂接着听见几声吞咽。

他应该刚起床洗漱完,嗓音还带着残余睡意的哑沉,此刻企图用水恢复声音的本味。“以及,我并不是在开什么批判大会。”

唐濂刚要说出口的回应咽回嗓子里,嘴唇却没有抿回,有些不明所以。

“Take it easy, Stacy.”

九个音节从贴紧在耳朵上的手机里传出来,又从软骨一路蔓延,一个个敲在耳膜上。

“嗯。”唐濂赶紧应声,随后察觉不妥,又补充道:“我知道。”

谢眇当然没有义务疏导下属的情绪,即使她在应声之后因为贴着手机太近而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并没有恢复正常。

“至于一致性工作室的指导文件,可以先放一放,那个不着急。”

唐濂垂眼看自己捏紧的手指,猜测他应该并不知道自己周五请了一天的假。但她现在连提醒也说不出口,毕竟他看起来并不希望她再耽搁太多时间。

“下周三上班前订单全部发出。”

出人意料的相对宽松的截止日期。

“假期愉快, Stacy。”

唐濂听到短促的挂断语音音效,后知后觉宽松的日期是为了适应她的假期,而她居然蠢到在他说完的短暂停顿里保持沉默。

那空白的五秒钟,谢眇或许在等她礼尚往来说一句客套话。她该说“祝您旅途顺利”,或者只是短短回一个“谢谢”,“Good day”,什么都行。

总之不该是沉默才对!

贴在脸颊上的湿发蜿蜒下来的水珠滴进睡衣的领子里,冰凉的似乎犹带洗浴用品冲过之后的涩意。唐濂随之颤栗。

她在Slack上给同样已经下班了的生产经理留言申请下周一的出差,随后坐到梳妆镜前吹头发。

长头发需要许多的时间来吹干,在此期间她只是盯着自己的发梢出神。

工作上的小小推进让她骤然松了一口气,可是面对即将到来的周五,原定的航班信息再次推送过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和信心同时处理好这么多事情。

她想到那天诊室里曾取的狡辩:“唐濂,你不开心的时候、因为赶due压力大的时候可以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可是我呢?”

把背叛感情当作解压的方式吗?好笑!唐濂当即讽刺道:“看你的那些表演秀啊!”

曾取偶尔会去夜场看一些稍显异类的表演秀,这件事的暴露曾经也是他们第一次吵架的原因。

情绪上头的人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也更不可能冷静下来解决问题。于是当时曾取在冷冷盯了她一分钟后摔门而出,而唐濂则抖着手在微信上将他翻来覆去骂了几遍。

但她现在或许已经足够冷静,她想。

“Take it easy.”她低低念了一遍。

吹风机被关掉,急速的风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耳鸣。

唐濂拨出号码,耐心地等到最后一次“嘟”声,在以为无人接听的时候拿下来,看到通话已经在计时。

她点开免提,尝试着表现得轻松,主动开口:“明天有空吗?我们聊聊。”

唐濂听见几段很平稳的呼吸声。她曾经仰慕曾取强大的精神力,不管在怎样的处境里都始终游刃有余,冷静自持。

而此刻这种平静却近乎残忍的可恨。

“唐濂,我们都冷静冷静。”曾取似乎有些迟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希望结束我们的感情,希望你也是。”

唐濂很想说“你在说什么屁话”,但粗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她比曾取更不希望结束这段感情。

唐濂爸妈交替着在她此前的二十四年里各自留在家里陪伴她。连照顾都算不上。他们并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因此在很多重要抉择上他们总是缺席,譬如分科,譬如选大学。

因此她不是个完全没主见的人,甚至相反,相当独立。但她更享受引导。

她默默挂掉了电话,原地放空了几分钟之后在这种荒谬的情绪里回想起来曾经被曾取反绑着手腕,脑袋按进蓬松的羽绒被里。即使拼命张开口鼻也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跟此刻异曲同工。

她愿意接受引导,不代表愿意任人拿捏,于是在他们最接近更毫无保留的亲密的时候她挣扎着翻身用仅能活动的双腿把人踢开。

白天为了通风而打开的窗户忘记了关,灌进来初冬的冷风,与空调里吹出来的热风拧出来一个无形的气旋。

不再自欺欺人的时候,唐濂此刻清晰地意识到曾取的掌控欲或许比她预估的更强,甚至渗入到方方面面,在亲近的时候则表现得暴力。

她抿着嘴唇起身关窗,随后重新坐进沙发里,开始搜索线下的表演秀——并不是猎奇、自甘堕落,也不是报复,或者企图雌伏以讨好,只是很想去做点什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诱惑让曾取放弃了这段感情。

-

东南地区的冬季湿冷,夜里又下了一场雨,此刻的风裹挟着水汽,从衣料里的细微缝隙钻进去,贴着皮肤游走,卷着体温撤离。

唐濂看着彩色的招牌灯,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出于寒冷,或者出于即将踏入某个全新领域的紧张。

八点的酒吧已经很热闹,音乐震耳欲聋。高跟鞋落地的脆响在她站定在楼梯口的两个保安面前才显露。

她从大衣的口袋里抽出烫金的请帖,两个保安检查过后刷开玻璃门。

唐濂穿高跟鞋的时候不多,下楼梯的时候膝盖受压很大,有种要摔倒的错觉。

再下面是一扇双开的实木大门,服务生在她还在半段楼梯上的时候就已经推开门,做着邀请的手势。

Wild House里面的音乐反而比楼上酒吧里的更清透。

并不是说非常舒缓的古典音乐,甚至音量也很大,但音质极高,自然而然,不像是通过扩音器放大的粗砺。台下的人大多也都是端正地坐着,偶尔靠到一起说两句话。

唐濂按照请帖找到坐席,在服务生过来的时候要了一杯大都会,接着抱臂看着台上的演出。

台上的拉丁舞都更**。女舞者裸露的大腿紧紧贴在男舞者的裤子上,两个人头颈交缠,剧烈起伏的胸膛几乎要让台下的人感受到他们的心跳与呼吸。

唐濂不懂拉丁舞,但她很快知道即使是这样奔放引诱的舞蹈也只是个开胃菜。

她对这样难以称之为艺术的艺术表现形式嗤之以鼻,但是随着音乐的递进,她此行的目的反而愈发难以达到。

——她无法理解这种叠加在人欲之上更恶劣的行为。

短短一个小时里,她续了两次杯。

最后一口下肚的时候,唐濂听到皮鞭的破风声。

这次是驯兽主题。

胸腔里像是塞满了一堆棉花,不断膨胀,压得她连嗓子口都发痒。她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快,几乎在摩擦里擦出火花。

唐濂突兀地站起身,提着腋下包往外走,脚底下因为气怒而急躁。

这或许轻微地打破了周围的氛围,有几个人往这边瞥了几眼。

视线停留最长的坐在吧台前面的高脚凳上,一手端着酒杯支在台面上,身体微微倾斜,在唐濂回视的时候也并没有立即收回目光。

他身着全套考究的西装,连领带都没有松半点,可过久的凝视实在算不上得体。

没有礼貌的衣冠禽兽。唐濂心道。

她把高跟鞋踩得更响,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擦身的时候听到舞台上巴掌落在人身上的声音。

她脚步一滞。她必须得做些什么,不然她一定会杀到香港,在曾取面前指责他种种并不正常甚至下流的行径,然后在他面不改色的沉默下成为一个幼稚的跳梁小丑。

唐濂把刚刚迈出去的一步踩回来,站定在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随后开口:“你愿意让我打你吗?像他们那样。”她向舞台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

暧昧的音乐和台上或许带着表演性质的窥探充耳,于是对面的沉默反而显得漫长。

就在唐濂在沉默中渐渐找回些许理智,皱眉试图离开的时候,对面突然出声。

“Silly billy.”(小笨蛋)

像是带着极轻微的调侃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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