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近日有两件大事,一是乡试结束后马不停蹄地举行会试,二是陆铭一案居然还能找到新的证据。
宋却赋闲在家许久,难得进宫一趟,走前还用细粉遮了唇色,看起来一副伤势未愈迫不得已与世无争的样子。
病怏怏的宋却被特许了一把椅子,宋却假模假样地摇了摇头,跟着周招渡一同跪下:“多谢陛下体恤,臣虽身体不适,但面见陛下和殿下的礼数一刻都不敢忘。”
周招渡朝她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随后将手中的文书捧起:“父皇,这是徐敬慈递来的,说是已找到证据,杀害陆大人的另有其人。”
皇帝恹恹地点点头:“是何人?”
“北疆人。”
皇帝依然是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他“嗯”了一声,示意周招渡继续说。
周招渡瞥了一眼宋却,说道:“但儿臣以为,事有蹊跷。”
“为了验证陆大人的死因,徐州那边连续派了多少人去查,也没查到半点。如今徐敬慈一去,北疆人就露了头。儿臣想,会不会是有人与北疆勾结呢?”
皇帝敲打过宋却,她不方便替徐敬慈辩解什么,不过还好,她原本就没有辩解的意思:“陛下,乐王殿下说得在理。难道这真是北疆的阴谋?臣告假已久,属实不好意思继续在家游手好闲,倘若陛下要查个彻底,臣定当竭尽全力。”
皇帝叹了口气,伸手勾了勾,陶公公即刻将文书从周招渡手中接过,递了过来。
皇帝看了一会儿,像是随口一问:“但宋卿与徐敬慈,似乎关系匪浅啊?不为他说说话吗?”
“臣为陛下马首是瞻,不忘提携之恩,若与陛下的利益有冲突,臣无论如何都站在陛下这边。”宋却弯腰叩首,随即直起身子,“不过臣也相信徐大人。北疆与徐大人积怨已久,两方见了面就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血海深仇未报,如何能共谋呢。”
“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和徐敬慈书信来往?”皇帝的语气说不上和缓,但也不至于太冷,“朕知道你,宋却,你的本事大着呢,就算安排了人重重看管,你也有办法把书信送去。”
“陛下高看臣了。”宋却像是因身体不适,蹙了蹙眉,“先不说臣是否有这通天的本事,就是告病这些日子来,太医、大夫在府上进进出出,陛下慰问的赏赐一批又一批,臣就算有动作,也难逃宫中之人的眼睛。”
宋却顿了顿,继续道:“书信确有一封,应当是徐大人在过了看守那一关后,用朝廷的人送来的。若陛下要看,臣这就派人去取。”
“信上是什么?”
“徐州见闻,日常琐事,几句闲言。”
皇帝无奈地笑出来:“年轻人。”
“父皇,此人能言善辩,您切莫听信她一面之辞。有一封信,必然还会有其他的,父皇不如派人去中书令府上搜一搜。”
宋却心中五味杂陈,她十分怜悯地看了一眼周招渡,叹气道:“若能让陛下打消疑心,不妨派人去搜。”
周招渡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将信件都毁了?!”
回答他的是宋却咳嗽不止、摇摇欲坠的狼狈。
皇帝皱着眉想了想,挥手道:“行了,乐王,你先退下。”
周招渡忿忿不平,但碍于皇上又无可奈何,只好就此退出。
宋却逐渐平息了咳嗽,对着皇帝道歉:“陛下见谅,臣开春以来身子一直不好,惊扰陛下了。”
皇帝挥挥手:“先坐吧。”
宋却静静等着对方的下文,许久后,皇帝才开口:“既然是北疆人做的,那就让徐敬慈回来吧,总不能一直待在徐州……京中无人,终归不是个事。”
是人总有心结。皇帝此人在不知道谁的怂恿下霍乱了大梁好多年,再次尝到安定的甜头后,大抵是不想再节外生枝。
北疆作为眼下最大的枝节,顺利成章地成为皇帝心中的刺,北方事一日不解决,他就一日寝食难安。
不过徐敬慈又要受指摘了,手握重兵的少年将军,离了京城就让陛下没有安全感,说出去就是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等真等到海晏河清那天,他大概会落得跟他爹娘一样的下场。
宋却流露出了适时的担忧:“但此事终归有疑虑,倘若徐大人就这样回京,恐怕百官颇有微词。”
“宋却,试探太过只会适得其反。”
宋却低头:“臣知罪。”
“此事就这样定了,你也退下吧。”
宋却起身拜过,正要出门时,有小太监匆匆进入:“陛下,徐大人来报。”
宋却没有驻足,向门口走去。随后她隐约听见一声轻叹。
徐敬慈回京的事还是被搁置了。
“他还是回不来吗?”下了朝后,秦渊渺跟在宋却身边,慢吞吞往回走。他问:“我听说之前陛下允许徐敬慈回京了,那段时间周招渡脸色可不好了。”
周围都是下朝往回走的官员,也没人注意他们聊了什么,宋却不避讳地说道:“原本是这样的。但我们一合计,觉得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不能白跑一趟徐州。他说他找了附近的山匪,把官府的粮仓劫了,顺便一把火烧了文书。”
宋却缓了缓,接着说道:“但在徐敬慈嘴里,就变成了遭遇大火,他去抢救,发现了陆铭死后有人将当天出入城门的名册撕毁了,北疆人做这事有点说不过去,所以他就呈了文书,说此事并非北疆所为。”
“你什么时候跟他合谋的,我怎么不知道?”秦渊渺努力回想,“信里没写啊?”
宋却瞥了他一眼。收到徐敬慈信件的时候她也是这种反应,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对方就是做了,省去许多时间,她当时还在心里偷偷开心。
她诚恳地点头:“嗯,信里没写,真的是巧合。”
“都有证据了,他还赖在徐州干嘛?现在可不比当年,油盐不足,徐州的菜都没味了。”
“想看看陛下的态度。”宋却道,“之前怀疑陛下可能是遭人威胁,于是递了个理由过去,倘若他要彻查,百官自会应允。如今他压了下来,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
秦渊渺想了想,随后叹了口气,点点头。不过他马上又警惕地四下看看,低声问:“你真跟北疆有来往?”
“唉,秦大人这话就说得不近人情了。”宋却笑了下,算是回答了他。
宋却许久没来上朝,政事堂压了一堆的事务,她今天压根出不了宫门,只能在半道与秦渊渺道别:“我先走了。对了,入礼部的事你得考虑考虑了,科考一结束,依霍大人有事就夸的性子,应当会向陛下举荐你。”
秦渊渺尴尬地笑笑:“我挺知足的。”
他太知足了。一开始无心科考,但看着别人考了,自己没事干,一不小心还真给他考上了。在吴中当县令,秦渊渺十分惬意,但没惬意多久就觉得大事不妙,开始修桥修坝,民间的风评都要好到天上去了,皇帝的指头刚伸出去,他人就到了京城做官了。
不想参与党争,但徐敬慈这个傻子天天跟他腻在一起,有周习真护着,他一路也算顺畅。后来周习真死了,他想着终于能对这些人说再见了,宋却又来了。
莫名其妙就当了主考官,眼下还要莫名其妙任礼部尚书。
宋却沉默了半晌:“你不喜欢,我想办法送你回吴中。”
秦渊渺轻轻啧了一声:“宋却,我们认识……五六年了,应该是朋友吧。”
宋却有点不确定秦渊渺的想法,犹豫着点点头。
“你就是想太多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我当然会做。况且,”秦渊渺朝她笑了笑,“我也想看大梁盛世。”
多年前,江南一带在乱世中仍旧青绿,就是秦渊渺提前写下的答案。
“天天都说要报仇……你若真想报仇,早就不顾死活地把他们都砍了。”秦渊渺向她摆了摆手,“那我走了。”
宋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能僵着脸“嗯”了一声。
翰林院与礼部加班加点地判卷,没用几天就出了榜。会试接踵而至,朝中又开始忙。
大家忙得各不司其职,就连政事堂的人都外派去了别的地方监考,朝中人手骤缩,每天吵完架就是处理公务,公务理到一半,改卷的就满脸死气地过来拉几个靠谱的人跟着他一起被关在阅卷室里去死。
于是,徐敬慈的第二封呈贴,那封说自己找到了证人的文书,又被压了下来。
她从徐敬慈让人一同带回的消息知道了证人的事,除此以外,朝中再无消息的任何苗头。
皇帝料定她会知道此事,也料定她不敢说出。正值科考,她要是大张旗鼓地彻查,再与皇帝闹翻,失了势不说,还会失了民心。
在宋却这几天第三次被皇帝从书房撵出去后,徐州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徐敬慈的刺杀的消息,在三日后大张旗鼓地进入了皇城。于此同时,会试放榜,举人入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