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赴火

上海五月的夜开始入得晚些,大片的橙红的晚霞慢慢覆上这苍白的却向黑暗走近的天,栅栏处旁一株株紫薇花被风吹地轻晃着在杂乱的尘世间飞舞。低矮的红枫树下绑着几根四散开来的木棍,枫叶也仿佛受到召唤似的轻摇着腰身翩然。不浓密的草下绽开黄色的枯萎的紧土,一簇簇地摊开来,竟能看出一个被摧残地所剩无几的形如枯槁的生命形状来。

戴君安坐在社区的图书馆里,她穿着全身黑,鸭舌帽压地很低,口罩将她的整个脸遮地严严实实。头发被扎成一个小髻,散散地垂在脑后,几缕发丝像被遗忘孤零零地落在肩处、后背处。她的修长的双腿懒懒地跨在桌子的横杆上,偶尔微小地抖动几下,显出其主人的心情来。

这心情如若能从动作上窥出几分,那手上的又是与之不相协调的。只见她烦躁地翻了一页又一页,只扫描几眼,就掀了过去。一本宽厚的书,十分钟竟就被潦草翻完。她看到最后一页的出版时间,又将书翻过身去,看了一眼书的封面,正想拿起桌面的手机上网查一下作者的时候,余光里一群人影走过。她抬起眼,看去。几个家长,携着小孩向文化中心的门口走去。

戴君安所在的图书馆,是距离她住所很远的一家社区文化中心里,周末人会多一些,书籍较少,也只有几排书架。她有空的时候,会来坐坐。心想着,可以来这边按下浮躁悬空的心。可这一年多来,书没看完几本,倒是把这文化中心的活动摸了个清。

因她身份特殊些,好歹也算个有些“名气”的公众人物,参加活动的时候总喜欢坐于最角落处。虽穿地朴素不招惹,但其身材高挑,又总是戴个口罩,神秘地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有几个男性上前来要过她联系方式。

戴君安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几年,早就锻炼出了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的本领。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最后装作促狭地掏出手机打出几个字:不好意思,我不会说话。

这时身旁的男子总会露出怜惜的神情来,可若是要再进行到下一步,却只能止住。就算他心疼这面前的女人,家里又作如何解释,又是否能承受住社会的种种评价,皆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况且,这八街九陌的上海,优质的单身女青年那么多,又何苦磋在这充满变数的人身上。

他们的变化,戴君安尽收眼底,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没什么变化。那掩在帽子之下的眼睛,哀楚地缓缓收回,又定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上,但她的脑子却是放空的。

眼前的人一拨拨走出,又一拨拨地进来。戴君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五点。她点开微信界面,有很多未读的信息。只挑了一些重要的读,却不知怎么回。

前段时间她的一部新剧上映,但角色却是个不讨喜的,遭到网上群起而来的骂声。这种类型的角色,她不是第一次演。甚至于从出道以来,她也只演过这一种。

小三,不管是在剧里还是生活中都是讨人厌的。从第一次争取到这样的角色,虽心下不情愿,却又总觉得星途万丈,任何角色只要演得好总会发光发热。可一次次地,公司只会给她安排这样的角色。电视剧里的惯三,久而久之,就被骂到生活中来。骂到关闭所有社交账号的评论,骂到她想解除合同,骂到甚至有那么一瞬自己都那样觉得。

可能怎么办呢?巨额的违约金她赔不起。能坚持到现在的,恐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为何。

微博上还挂着她的热搜,也算黑红了。她没点进去,都能知道其文字之下裹挟着的匕首是多么地鲜血淋淋。

戴君安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一惯做法,阖了阖眼,将书放到书架原位,打算离开。路过靠近坐在门口的那个男人时,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男人也是个怪异的。

上衣的图案五花八门,英文字符贴满了外套。头戴式耳机还发着光,脖子上挂了个银色的重金属项链,破洞裤下显出几堆肉色。侧脸棱角清晰,高挺的鼻梁之下更似峰穆。他的鬓角处有一颗痣,给整个面庞都增添了些许鹰厉。

张扬的脸,时髦的穿搭,看着完全不像能静坐地下来看书的人。最关键是戴着墨镜,这是得了角膜炎么?他面前的书,还看得见么?这头上的耳机闪着的光,不耗电么?

戴君安心里藏着很多疑问。这男人是她来这里半年后,才常常在这里出现的。至于为什么她会知道呢,因有一次她去二楼的茶水间喝水,看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地对着墙壁猛灌了几口。喝得太急,呛地她眼泪狂飙。

这个好心的男人,关切地上前问她是不是要去医院。她不敢转过脸去,连忙戴起口罩,水洒了一地。正当手忙脚乱之际,男人拿起旁边墙角里的拖把,慢悠悠拖了起来,一边拖还一边复又问了一遍她是否要去医院。戴君安只是呛了水而已,完全没要去医院的地步。她在这里就是个阴郁的哑巴人设,所以拿出手机打字。

打字的瞬间,只听这男人继续说道:“要是呛到肺里极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说着,戴君安的咳声在半封闭的空间里更响亮了些,不知是不是错觉,还带了回音。

“没骗你,我有朋友就因为这个差点一命呜呼了。”他说得极为认真,半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将拖把放回之后,他低下头,看着戴君安打字的动作,“你打字干什么?”

刚说完,戴君安将屏幕举到他面前:不好意思,我不能说话。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好多了,不用去医院。

男人愣怔片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嘴角勾起来,问:“你是因为刚才呛到不能说话,还是一直不能说话?”

他问地很细致,吊儿郎当的外表下心思却缜密得很。

戴君安继续打字:一直不能说话。

男人还想问什么,戴君安收起手机,打了个“谢谢”的手语就转身离开了。虽然是个演员,但却谙着说多错多的道理,还是少去接触为妙。待戴君安下次来的时候,她又遇见了这个男人,坐在最靠门口的那个位置。

男人冲她挥了挥手,但戴君安像没看见似的直直走过。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她用余光瞄向那个方向,男人正扭头死盯着她。那种想要看穿一个人的眼神,戴君安太熟悉。微叹了口气,敛下神思,拿出书看着发呆。等男人出去之后,她假装路过门口,摆了个棒棒糖在他的书旁。

自此的半年里,他们总会打照面,可却没再说过话。男人也像看不见她一般,目不斜视,堂正地直着背,一次次与她擦肩。

戴君安摁了一下门的开关,侧过身去试推了门把手,没打开。她又摁了一下,还是打不开。连着试了好几次,这门把都扭动不了。她放弃与这门较劲,打算从另一个门出去。刚准备转身,旁边的男人站起来,轻转了两下后,逐渐使劲起来。

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告诉戴君安,这男人真真使出了吃奶的劲。她拍了拍男人手臂,想要制止他的行为,还没等他停止,门把就脱了下来。随着惯力,男人连连后退了几步。他微瞪着眼睛,看向手里的门把,“这是坏了?”

就近坐着的人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扫了几眼,又低下去做自己的事情。

戴君安刚差点没忍住想要说话,生生地憋了下去。要说人家也是好心,怪罪不得。她只得打字给他看:门把给我,我去找这边工作人员说,所有费用我来赔偿。

男人似笑非笑地说:“这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我觉得我需要承担一半。”

戴君安打字:不用了,谢谢你。

她等男人看完之后,一下子夺过男人手里的门把,大有一副抢掠的架势。男人刚低头看她屏幕上的字,没注意她迅捷的动作,想收紧的瞬间,门把早就不在了手里。他看着空空的手,呆了几秒,迅速追了上去。

等到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有意地放轻脚步,细看着前方女人的背影。

她今天穿了黑色的运动短上衣,黑色的工装裤丝毫没有肥大之感,露出一小截腰身。腰很细,他估了一下,大概一掌可以握住。手臂纤长,白得发出盈光。

他跟着她走到前台,看她打字跟工作人员交流。工作人员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之色,整个过程都很温柔。他看差不多了之后,走上去,说:“这个门把是我弄坏的,我赔偿一半。”

工作人员刚就注意到跟在这个女人身后的男人,远远观着,那专注的眼神想不发现什么都难。本着工作的专业度,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她打电话叫了这边的馆长来处理。

馆长来得很快,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本来以为是亲密的关系,毕竟外表甚是般配。但没想到是单相思,为什么是单相思呢?女人坚持自己赔偿,男人坚持赔偿一半,这心思,未免太不遮掩了些。

馆长看二人这争半天都不会有个结果,于是提出女人承担三分之二,男人承担三分之一。这提议,算是中和了。

戴君安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同意了这个建议。她问了馆长数目,就想直接转账离开。可旁边的男人却说:“我这个月没钱了,你先帮我垫着,等下个月发工资了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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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君不入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