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赴火

他这话刚一出,旁边的工作人员都不由偷笑起来。看起来也不像个缺钱的人,说得可真没有半点真实性,可又反驳不得。

戴君安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似是觉得不可理解。心里在思考该怎么应对的时候,只听男人又说:“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好还你钱。”

一旁的馆长也站去对方的阵营,“小姐,要不就听这位先生的吧,你们先加个联系方式。”

前台的工作人员一起跟着附和。

戴君安有些骑虎难下,慢吞吞地打开微信二维码。

男人的手机外面套着一个黑色的手机壳,他扫完码举起来的时候,她看见手机壳上有一个月亮的图案,很简洁、平常的半轮明月。男人瘦长的手指拿手机的时候,遮住了月亮的一角。

男人感受到她的目光,用拇指和食指夹着举起手机,似要让她看得更清楚些。他的指甲修剪地很干净,漂亮的指甲边一个倒刺都没有,让戴君安心里产生一丝波动的是,他的指甲上没有半月痕。

跟她一样。

小时候,她总会羡慕别人有而她没有的东西,厌恶任何一样跟别人不同的东西,包括小小的半月痕。按中医说法,半月痕跟身体健康有很大关系。她生的病,或许跟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此,她竟有些可怜起面前的男人来。这看起来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没想到可能也是个病秧子。人活着总需要些伪装,浪荡不羁的外表下,指不定那颗心敏感成什么样呢。

戴君安点开新来的好友请求,他的头像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站于辽阔的天地之间,张开双臂与快要压下来的黑云相拥,从后脑勺能看出是同一个人。网名是一个单字母“Z”,还没加好友看不到朋友圈。

转完赔偿款后,戴君安就暂先离开了,坐回车上后,她点开自己的头像,放大。看了一瞬,关闭屏幕,将手机扔到副驾驶上,驱车开往家的方向。

这个家是公司给她安排的公寓,三室一厅。客厅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见不远处的东方明珠。来上海五年,她从没去东方明珠的里面瞧上一瞧。就连外滩,也不想去挤。说公司待她不好,可这公寓的租金不便宜。但要是好,又怎么会压着她。

想着这些事,头就会疼。戴君安洗完澡,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吊带睡衣。睡衣的后背是完全镂空的,只有单薄的两根细绳堪堪维持着。她有一双漂亮的蝴蝶骨,所以只要出席活动,公司给她准备的衣服都是露背装。不止露背,露很多。那些衣服,都是高定。很多人都说她有后台,众说纷纭,不知是真是假,她也从不做回应。

戴君安坐在白色软如云的地毯上,敲了两下窗玻璃,骨节与玻璃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她像是上了瘾一般,一直敲着。目光空洞地看着下面的川流不息,铺下的光慢慢涣散,只剩一团虚无的白烟。

不知敲了多久,右手没了知觉,她才惊醒般站起来。疾步走到房间里,翻出几罐药,胡乱倒出十几粒,一股脑仰着头往嘴里塞去。干硬的药卡地她嗓子疼,咳出几粒掉在地上。药粒沾上透明粘稠的唾液,她捡起药,一粒粒放进嘴里。

戴君安像吃糖一样,舌尖慢慢舔着每一粒药丸。光滑的表皮褪去,粗糙的质感传来,她忽然笑了一下,嚼起来。她嚼地很有规律,快两下,慢一下,像在跟这些药丸做游戏。

门口处传来指纹锁打开的声音,戴君安慌乱地将药收回抽屉里,抽出床柜上的面纸擦净地面,确保看不出痕迹之后,才站起身向外走去。

她没有走出房门,而是靠在门框上,看向玄关处换鞋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面料光滑,剪裁十分精致。只开了客厅一盏落地灯,他的影子不似明了地映在墙壁上,巨大而模糊,像只吃人的怪兽。戴君安感觉自己在不断变小,那只大怪兽将她拎了起来,往嘴里送。她的四肢被绞碎,却没有一点痛感。

“还没睡?”方聿唯说话的腔调很柔,如三月的春风拂来,带着暖意。他说话的同时向戴君安走去,牵起她的右手,放于唇边亲了亲,“今天干了些什么?”

喷出的气息缠绕在戴君安手间的每一寸肌肤,带了些痒意。她还没说话,方聿唯就咬了一口她的手背。咬手背没有咬手心疼,这是经验得来的。他没有加重力道,舌头舔了两下凸出的那块肉,似是想要安抚。

咬完后,他又深亲了那块皮肤,才松开她的手。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戴君安的脸,背对着卧室里的光,虽是黑暗,却仍旧被他看地清清楚楚。

没有一丝表情,淡漠地跟假人无异。

“图书馆呆了一个下午。”戴君安与他对视。

方聿唯问:“看的什么书?”

“《沉沦》。”

“郁达夫的?”

“不知道。”

“好看吗?”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看的?”他的语气里有些无奈,带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戴君安觉得他的问题既多又没意义,懒得再回答,“想睡觉。”

方聿唯却不想放过她,捏着细白的脖子,拉进怀里,“我一回来你就困。”

没有再得到对方的回答,方聿唯也不恼。用下巴轻蹭了两下她的头顶,将人抱地更紧了些。五月的上海昼夜温差大,她的后背很是冰凉,方聿唯用温热的掌心覆盖住那片皮肤。

热量从他的手传递到戴君安的身上,她闭上眼,叫他的名字:“方聿唯。”

“嗯?”

“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这下轮到方聿唯不说话了。

“你说过的,如果我遇到喜欢的人,就会放我自由。”

她的话字字清晰,很多人说过她台词好,只是除了演戏,她的音调从不染到一丝情绪。而这时,她说话的语速明显快了很多。

方聿唯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半年前,或许是今天。”

“哪里?”

“图书馆。”

“发展到哪一步了?”

“今天刚加联系方式。”

方聿唯冷哼了一声。

戴君安补充道:“他应该喜欢我。”

方聿唯放开他,双手抄进裤兜,走至沙发处,看向窗外。四十八层,这幢楼的顶层,将上海的繁华可以收尽眼底。对面的酒店,一晚五千。他不来这里时,就住那。

“陪我过完今年的生日。”

末了,他又加了句,“可以吗?”

“可你的生日要到12月,太久了。”如若俩人之间有些感情,倒是给这交易收个好尾。可她和方聿唯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有钱吗?”这话令戴君安蹙起了眉,她厌恶死了方聿唯身上的这股商人气。

“不知道。”

“那就是没钱。”笃定加嘲讽的语调,让戴君安不禁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他长得气质温和,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一个精明的商人。清冷的五官之下总带着浅浅笑意,给人好亲近之感。可戴君安知道,这人骨子里的血,却是极为冷的。

“陪我到2023年结束,曾彤下部戏的女一号就是你。”

这些年,方聿唯从不插手她在娱乐圈的事,也不曾给她任何资源。她一无所有,孓然一身,唯有这副残破躯壳。可方聿唯从未碰过她,只停留在脸颊上的亲吻。就算再情迷,他仍能止住。

如今这般情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舍不得呢,真真十分可笑。

戴君安走过去,与他同看这片夜色。深夜两点,灯光不曾褪去半点。她喜欢将那个蓝色包裹全身的建筑,戏称为手提袋。

“不想演,但我答应你的要求。”

不答应又能怎样呢?蚂蚁与大象的悬殊,就如她和方聿唯。这么些年,她早已不想再做那些白日梦。还有一年,把约解了,到时再如何,由天定。

“你跟公司的合约什么时候到期?”方聿唯侧头看身旁的人。

她大多时候都很安静,看人的表情带着冷意。头发很是柔顺,垂在身后。除了拍戏的需要,日常生活中从来都是黑长直。此时的她,死寂的眼神里映着外面的光,添了几分神熠。

这小狐狸,很不爱笑。

戴君安回答:“一年零七天。”

“记得这么清楚?”

戴君安答非所问:“你说我老板得多恨我,才会这样对我?”

四年来,戴君安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老板现身,外界也没有一点他的消息。公司里的艺人签的不多,但除了她都被砸出最低二线的位置。她在公司,是最没地位的那个,没有一点话语权,几乎谁都可以来踩一脚。这名利场,向来将高低分地清楚。

她也天真地想过,挣够解约费就好,日子一天天熬呗。可是,没人找她演戏,一个都没有。不是科班出身,名声还不好,谁用她啊。

或许,结束可以是结束,也可以是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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