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遭遇伏击

断臂崖像是用一把砍刀把山从中间劈开,山的一边成了断臂崖,山的另一边被震碎,溅落到下方的碎石铺成河床,流水一天天逝过,尖锐的石块渐渐磨成浑圆的鹅卵石,湍急的河水漫过花色的鹅卵石,静静地向人宣示这里的岁月。

现在是枯水期,浅浅的河水急速地越过鹅卵石汇入旁边的大河。断臂崖由青色发亮的岩石构成,崖壁从河床直直地升向天空,崖壁高峻陡峭,崖壁上开凿了一排排方孔,方孔口径一致,方孔中放着方形盒子,羽月惊奇地指着那些方形盒子,泽兰开玩笑地说那是尸骸的抽屉。

母亲曾经告诉重明,山里人靠着山,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我们靠着水,水里面有什么就吃什么,山里人有山里人的习气,水上人有水上人的习气。

猎手的习气则是山水相逢,皆为我用。

找准一个浅水区,猎手们鱼贯而行,重明淌水跨过河流,重明胸部紧贴着崖壁,脚蹬崖壁的罅隙,双臂打开,两手抓住崖壁凸出的岩石,以保持身体不往下掉,她抬头瞟了眼上头的天空,此时只要一阵轻风,就足以把她从崖壁吹落。

重明头昏眼花,内心紧张得要命,她试着放松挺直的身子,压下颤抖的嗓音,尽力保持镇定,冲下面的猎手喊道,“小心点,跟着麦冬。”

话音未落,两颗巨大的石块从崖头滚下,撞到崖壁的突起,碎石四溅,石块飞落到河床。

突如其来的意外反而让重明镇静下来,她独自一人,朝崖壁的一个石洞攀爬。

江蓠泽兰,黑荆羽月,飞鹤苍耳,祂们两人一组,分别用根绳子束在腰上,踩着麦冬开拓的攀爬路线,跟在麦冬后面。

羽月缩到一块岩石的影子里,朝一侧的黑荆叫唤,“吓死我了。”黑荆咬着嘴唇,望着河床中的那块石头,盯了好一阵,缓缓抬头,见麦冬双脚垂在空中,单臂攀岩,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落山崖,黑荆对此有所准备,她感到一阵极度的悲伤,她打算闭上眼睛,又见麦冬晃动双腿,突然腾空,跃向侧壁,身子紧紧地吸附在崖壁上。

黑荆的眼睛瞪得滚圆,麦冬缓慢地移动脖子,脸面离开紧贴的崖壁,笑了起来,她笑得很俏皮,“刚才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苍耳怀疑石块是山民捣的鬼。为了尽快爬上崖顶,祂们胆颤心惊地跟在麦冬后面,小心翼翼地切向落脚点,祂们迫不及待地想绕开山民的领域,羽月过于着急,一不留神踏空了,胳膊擦过利石,腰间的绳子一下子被绷得紧紧的,黑荆感觉身体迅速地往下沉,羽月快速地扒住崖石、踩进崖坑,乐呵呵地说,“没事,没事。”

崖壁的那个崖洞入口立了两根柱子,重明伏在那里,外面的光线透过狭窄的洞门,幽暗的光线下盘腿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对重明的到来似乎并不奇怪,他注视着重明,重明跳进洞内,向前迈了几步,那是一个头戴毡帽、满脸皱纹的老人。

“你是域里的猎手?”

“是的。”重明说完,又摇摇头,表示否定。

那老人接着说,“很高兴见到你,你不用害怕,我知道外面都说我们吃人,我们不会害任何人。”

重明并无特别的动机和目的,潜意识中她觉得路过山民的界地,她应该去和祂们打一声招呼,她坦率地说道,“没有亲眼所见,我并不相信外面的谣言,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我们需要经过此地。”

“这是最好的理由。”老人拍了拍手,洞内亮堂了,这是一个呈卧倒状葫芦的石窟,葫芦的底部开了很多洞门,洞门探出一个个脑袋,齐刷刷地用好奇的眼神盯着重明,老人转头朝祂们说,“这是我们的朋友。”

石窟四壁布满开凿的石柜,地板上摆着石头桌子,石头椅子。有人端上来两碗冒着热气的茶水,老人从容不迫地端起一碗茶,慢悠悠地说道,“这是山里的特产,你要尝尝,它跟山里的众多山禽野味一样珍贵独特。”

重明端起茶碗,模仿老人的姿态慢慢地抿了一口茶,重明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变化,片刻之前,她还带着迟疑犹豫徘徊在幽暗的洞外,此刻,洞内熠熠生辉,一切都显得亲切而熟识。

老人问重明愿不愿意听故事,这时,老人的身边围上来几个戴着毡帽的小孩,祂们的帽子上插着两片羽毛,重明想起从崖顶落下的石头,担心麦冬祂们会再次遇到伏击,她想尽快赶上祂们,起身准备要走,老人站起来,从石柜上头拿了一根人字型的带子,带子的三个端口都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盘,老人说这是很久以前,一个朋友留在这里的,重明带上它,或许很多妖魔鬼怪都会显现真身。

重明爬上断臂崖,俯身探头朝下望了一眼,星光朦胧中崖壁垂直跌落,底下黑漆漆一片,她回想起刚才的一切,好像梦幻一场,看着手里的那根带子,她清醒过来,一切都是真实的经历。

重明闻到一股草木烧焦的味道。断臂崖往下走有一片山林,山林也是大熊活动的区域。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火烧过的林子,麦冬的肩膀被弩箭射中,黑荆的大腿也中了一箭,泽兰见到一个人影从山头下来,轻声说,“小心。”

江蓠眼明心亮,禁不住喊出声来,“是头儿。”

重明蹲下来,仔细地查看麦冬和黑荆的伤口,杨木箭杆,箭尾裹着桦树皮,箭头带倒刺,箭簇闪着亮色的光泽,伤口泛黑,散发一丝异味。射箭之人必定极其恶毒,箭头抹上了至毒的药物,打算一箭置人于死地。

苍耳说祂们肯定被山民伏击了,鬼鬼祟祟,不露脸面。羽月蹲在地上,默不作声,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掉,飞鹤一手环住羽月的肩头,不停地重复,“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麦冬中箭的瞬间还没想到死的问题,那时飞过来的箭太多了,死是之后考虑的事情。等空中再没箭矢飞过来,麦冬的肩头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伸手打算把箭拔了,嗅到一丝刺鼻的味道,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她垂下打算拔箭的手,想起那些蝇子漫天飞舞,睁着眼睛等死的猎手,说道,“你们挖个坑把我埋了吧。”

麦冬闭上眼睛,尽量回忆自己活过的那些日子,记忆可以浓缩成一天,严寒与酷热交替,饥饿与恐惧如影随形,每天都是死亡的轮回,此刻死亡正式降临。麦冬从没觉得自己是个例外,可以像域内的那些人一样活到老,老到脸上自然地堆起皱纹,头发自然地由黑变白。

一行泪水从麦冬紧闭的双眼渗出来,就这样在黑暗中等着祂们把我埋到土里去吧。

突然一阵钻心的痛让麦冬不自觉地睁开眼睛,重明手里拿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小刀,箭口的腐肉被她用刀挖掉,撒上一些黑色的粉末,她用一根丝带包扎好伤口,朝旁边正在挖坑的江蓠、泽兰、飞鹤和苍耳说道,“等断气了再挖也不迟。”

黑荆咬着牙,重明拔掉黑荆腿上的箭,黑荆坐在地上,看着江蓠祂们徒手给麦冬挖坑,她看见麦冬脸上留下来的泪水,她坐在那里,感受着周围的一切,觉得今世这样也很好。

黑荆长在象鼻窝,那是浪客的聚集地。浪客的技能很多,黑荆从浪客那里学会了编织。浪客居无定所,随遇而安,象鼻窝容纳了来来往往地浪客。有一天,天开始下雨,天一下雨就停不下来,雨水漫过象鼻窝,黑荆抱着一块浮木,漂流到一片杨树林,从此,黑荆就在那片林子住下,直到有一天,林子雾气蒸腾,模模糊糊中黑荆看见一个人影,重明拿着一根长矛走进杨树林,对她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猎?”

她们一起追过草丛中的兔子,掏过藏在树上的鸟窝,捉过一头刚从洞穴出来觅食的野猪。黑荆感到很满足,从来,人都是孤零零的,现在,不仅有重明,还有这么多人陪着她,既然现实已经这样了,就开心的接受吧。死亡并不是特别的事情,人一出生就是为死亡做准备,有人为她流泪,有人把她埋在土里,已经非常好了。

如果没有发生过,人怎么去幻想更美好的东西,如果不是事实总是那么艰难,人怎么会丧失想象的空间。

当重明对黑荆说,“好了,等伤口愈合吧。”黑荆楞在那里,羽月满脸泪水,笑逐颜开,“真的不会死?”

“不会。”重明给了一个十分肯定的回答。重明相信母亲给她带的每一样东西都有意义。每当母亲絮絮叨叨说这个有什么用,那个是干什么的,重明就明白,母亲说这些只是在担心她。

“可苍耳说这箭上沾了毒,是域内的一种剧毒。”疑惑仍在羽月挂满泪水的脸上残留着。

“有毒就有解药。”重明和羽月解释这种箭伤的处理方法,这种毒药的狠辣,同时,她也借机向其祂人说明祂们已经成为一些猎手的猎物,祂们的行踪一清二楚地暴露在那些猎手面前。

死亡时刻悬在猎手的头上,猎手对此习以为常,但是猎手们却连续越过生死线,还活着成了一个奇迹。猎手各有各的心事,一时谁也没有讲话。重明的思考往往从现实出发,她意识到,她越是想看清事情背后的真相,就越发感到背脊发凉,她需要冷静,以此来适应真相背后的残忍。

明显有人想让祂们扑个空,一把火,山林的大熊无从追踪,取道断臂崖形同一场无用功,遇到伏击,麦冬和黑荆遭受毒伤,如果听那位老人讲完故事,晚来一步,麦冬和黑荆此刻将埋在土堆里。

对于这样的处境,重明完全可以抛之脑后,两手一摊,沿断臂崖回到湿地浮岛,投入母亲的怀抱,湿地的风将冲掉她心头的混乱,她不用再去想那些事情,这一切将与她再无瓜葛。然而重明能感觉到一种潜在的力量控制着她,拽着她,不让她抛掉这一切,重明心烦意乱,她得这么做。

每一种动物都有它们的栖息地,它们盘踞一块地盘,为了食物和水,悄悄出没、迁徙,山川、丛林、旷野、荒漠都是它们的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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