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伴

白色的沙漠漫天飘舞着白色的大雪,寒气越过关宏的皮肤浸入她的骨头,她倚着头驼,骆驼的热气已经不足以驱散从天而降的寒气。

这既是一个突变的情况,也是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这一过程让关宏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接下来面临的状况。

她带的水结冻了,鱼干、块茎硬得像块铁,双峰驼已经停下来,围成一圈,等待风雪过后再次赶路。

骆驼在绿洲储备了足够的能量,它们常年在这个地域横行,躯体的毛发、皮肤、结构早适应这个地域的气候,还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风雪是假的,沙漠是假的,骆驼是假的,一切只是因为造物主见关宏的好日子过久了,切换一个风雪模式让她尝尝痛苦的滋味。

想到这,关宏打了一个寒颤,比外面的寒气更让人心寒胆战。

关宏计算着,理论上,假如没有水,没有食物,她还能扛多久。

双峰驼围成一圈,聚集的热气和天空跌落的寒气在关宏头顶碰撞,她昏昏沉沉,看见自己浑身血痕,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害怕极了,她从梦中醒来,她蜷缩在骆驼中央,她眯起眼睛,看见白雪挂满骆驼长长的颈毛。

她又一次想起武侠故事中大侠遇难的情景。这个时候,冒出一本武林秘籍也无济于事,她需要的是食物、水、适宜的温度。她意识到,如果想活下去,除了好运气,还要自己想办法。

人如果注定要死,那该怎么活。关宏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后来,她也就不想了,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的勇气为什么会消失一样。

等她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该怎么活,先要有喝的,有吃的,不能太冷,不能太热。

关宏翻了一个身,换了一个姿势,侧身压到口袋的小刀,她掏出小刀,在阴沉的天空下,她仔细端详着这把小刀。

假如没有这把刀,早死在那个灼热荒凉的岩滩了。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假如,那双暗中窥视的眼睛,知道她总是随身携带一把刀,那是不是说明,生死关头,那些保命的物资总能用刀获取。

冷气横冲直撞,垂直跌落,热气眼看抵御不住寒气地侵袭。关宏钻进两头屈膝跪坐的骆驼中间,一头骆驼垂下微笑的脸,关宏突然心潮起伏,一个想法掠过她的脑袋,她愣住了。

她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必须说服自己。

双峰驼不仅救了她,在这个渺无边际的沙漠,她与双峰驼相互依存,双峰驼让她不再感到孤单无助,确切的说,是她需要双峰驼,需要它们的力量和支持,祂们已经不由自主地联系在了一起,双峰驼把她从濒临绝望和恐惧的状态中拯救出来。

关宏非常缓慢地挪动身子,她抚摸着骆驼的毛皮,头驼立起脖子,又俯下来,眼角是融化的雪花,还是泪水。

关宏的心砰砰直跳,她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她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狂风卷着冷气高歌猛进,她感觉自己的内脏透风,她没有停止思考,假如这些骆驼就是那双暗中窥视的眼睛投放的补给呢?

关宏拿定主意,再冷一点,她就用小刀割破骆驼的喉咙,划穿它们的肚皮。关宏反复盘算着,她蜷缩得更紧,她努力让自己拿刀的手不再抖动,但她还是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她的心情非常烦乱,她祈祷风雪赶紧过去。

风雪像是特意考验她,不仅没有过去,而且越来越强烈,她已经冻得蜷缩成一团,如果想活下去,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关宏躲开头驼发亮的眼神。她爬到离它最远的那边,双手紧握小刀,伴随着骆驼轻柔的呼吸声,锐利的刀刃划破骆驼的肚皮,关宏扒开骆驼的肚皮,热气四溢,她拼命往外拉,扒掉骆驼的下水,掏空骆驼的肚皮,她爬了进去,她听到群驼哀嚎、站立的声音,她缩在骆驼的肚皮里,眼泪刷刷刷地往下掉。

她感到一阵恶心,两只沾满油垢污血的手紧紧贴着身子,她四肢缩成一团,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那样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没有,她瑟瑟发抖,她告诉自己,“没事,没事。”

只是为了活着。那只是一头骆驼,一头没有灵魂和意识的牲畜,祂们只是偶然同行,祂们甚至都不是真正的生命,祂们只是那双暗中窥视的眼睛虚构的幻象。

关宏感觉自己死了。

这就是造物主的目的?

一次又一次的摧毁人心目中那些美好的东西。人直立行走以来进化的品性、美德在残酷的生存面前本相毕露,人退化为兽,兽互相残杀。

关宏想活下去,她必须这么做,虽然她很难受,但也只能如此了。

她必须坚定意志,她不能一动不动地坐以待毙,等待造物主开恩,假如造物主永远不施恩行呢?。

如果一头不行,就杀两头。坚定意志之后,呼吸都顺畅了。关宏的心绪虽然还处于极为矛盾和煎熬的状态,但人就是这样,只要说服了自己,没有什么事不可以做。灵魂是什么,灵魂的拷问在□□的残毁面前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一片寂静。关宏探出一只手,摸索着,撑开骆驼的肚皮,透过肚皮的缝隙,关宏见头驼屈膝跪坐在原地,头高高地昂着,脖子上的绒毛挂满了雪,它扭过头,望着关宏,关宏看见头驼似乎满眼哀伤,这一幕像子弹一样深深地打入关宏内心,头驼朝她笑着,那张永远微笑的脸慢慢地转回去,瞭望前方。

外面也很沉寂,只有呼呼的风雪声。骆驼围成一圈趴在地上,没有哀嚎,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冷风卷着皮脂、血腥的味道刮入关宏嘴里,关宏静下心来,静静地躺着,等待着,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只想着能活下去。

她记起以前看那些大侠、英雄故事的时候,也幻想自己有一天像他们一样行侠仗义,为天下大义、苍生而活,后来,她的疑问越来越多,他们吃住的钱哪里来的?他们杀两个恶人天下就太平了?他们凭什么审判恶人?什么是恶,什么是善,大侠、英雄就代表着绝对的善吗,谁来评判大侠、英雄?一旦冠上大侠、英雄的名号,他们就永远是对的吗?

在关宏尚未找到答案的时候,一个事实轰然倒塌。

关宏一脸稚气,她说她的理想是做一个盖世英雄。同学们听了,哄堂大笑,老师听了,微笑着说,男人有男人该做的事,女人有女人该做的事,男人掌握天下,女人掌握男人,一个好的女人应该全力辅助一个男人,女人应该做好男人的贤内助,女人的成就在于男人的成功,男女结合,阴阳相交,是天地万物和谐共生的真理。

我的勇气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消失的吗?

关宏人困体乏,蜷缩成一团,想着想着,不一会便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

雪依然在下,不见停歇的迹象。雪横扫了荒漠、旷野、沼泽。

“下雪了。”

“下雪了。”

“下雪了。”

域内的居民从窗户探出头,走到街头巷尾。大片的雪花落在身上,落在白色的木兰、红色的山茶花上。

早上起来,稻花谷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重明醒来的时候,听到风刮窗户的声音,是从开着的那扇窗传来的。重明轻轻地起来,合上窗户,走进盥洗室。

盥洗室是猎手最钟爱的地方之一。

每天早上,对着一面镀银的镜子,银色的长颈龙头放出清水,双手捧起一把水,释放泡沫的水洗荡脸颊的尘垢。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的时候,恍惚间那些风餐露宿、朝不保夕、随时丧生的日夜像一场惊醒的噩梦。

重明呆呆地看着镜子,龙头的水漫过盥洗盆流到地板上,江蓠走进来,关上水龙头。重明坐在马桶盖上。

“今天也这么早?”

“头儿,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外面很黑,看不见什么,只听见风撞窗户的声音。

江蓠抬起眼睛,“去年也下了雪。”

“每年都下雪。”

“下雪要死很多人。”

“是啊,熬过去又多活一年。雪天很美,在这里可以看看风景。”

“我很高兴进来了。”

重明有些疑惑,冲江蓠笑了笑,“可不是。”

“听说,去年下雪的时候,他们去了真理院。”

“真理院?”

“听说去了那以后,就会明白人活着的真谛,再也不想死了。”

“你想过死?”

江蓠沉默了,好像没有听见,在专注地思考一件严重的事,半晌,她抬起头,“死比生容易。”

“上次怎么没去?”

“我们错过了。”

“错过了?”

“去真理院的乐币只有头儿你才能拿到。”

“呵。”重明眯起眼睛看着江蓠,瞬间又恢复神采,像是自言自语,“显然,那是一贯的规矩。”

接着,她笑了,对江蓠说,“今天这个早,是为了说这事?”

“也不是,差不多吧,我们都想去瞧瞧,也无所谓,但是都那么说。”江蓠喃喃道,“头儿,其实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嗯……”江蓠欲言又止,“算了?”

“怎么了?你有麻烦了?”

“不是我,过去好久了,算了,我也只是听说。”

“想说什么就讲。”

“是关于你的。”

“我?”

“对,之前我去四眼井,听见他们在一个酒馆议论这事。”

“什么事?”

“当时我只是觉得奇怪,匆匆忙忙,没有在意。”

“什么时候想起来了?”

“在,在龙血树林的时候。”

“和飞鹤有关?”

江蓠踌躇不定、迟疑不安的神情终于放下来,“是的。”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说飞鹤那家伙有一手绝活。我们和其他猎手不来往,听起来他们和飞鹤很熟。去年下雪的时候,飞鹤说出去逛逛,到雪地走走,我以为他去外面玩雪了。”

重明坐在那里,一声不响,过了一会,她问道,“下雪就可以去拿乐币?”

“是的。”

“你准备好,咱们去真理院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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