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光线射入关宏的双眼,她双眼勉强微睁,透过缝隙,关宏忽然感到一阵释怀,闭上眼睛,没什么能让她害怕了。
天与地空无一物,一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躺在白色的沙丘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风吹起,细沙覆盖了关宏走过的足迹,细沙盖在她的身上。关宏想起白鸽,白鸽一头撞到山腰,像是在避开什么。
白鸽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关宏想起挂着白色绫段的土山,劈啪作响的爆竹,哭与笑相叠的丧葬队。
今日是墓穴之门关闭之日,填土封埋,关宏的脸颊留下两行泪水,死的时候,没有人送她一程。
她听着风声,听到沙粒随风扬起,又落回沙堆的细碎声。
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了。没有恐慌,没有害怕。她百分百确定死神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她的意识不再支撑她的□□站起来,支撑她摇摇晃晃向前走,她的每一个器官都在自相蚕食,抢夺剩下的资源。
她现在只有一点遗憾,她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勇气为何消失了,她还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就要死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升起来,又落下去,飘飘荡荡,这是去冥府的路吗?
她张开嘴巴想说话,但是喉咙无法发出任何声响,剧烈的疼痛和麻木感从脖子传导到脊椎,她的双手在摸索,脸颊感到清凉的液体滑过,到了冥府的地界?
她睁开眼睛,一张笑脸在模模糊糊中展开,清晰。
关宏躺在一个湖边,一群双峰驼在这块沙漠绿洲休憩、取水。
关宏嗅着青草碧水的味道,用尽全力,翻转身体,四肢触地,匍匐着爬到水边,脸浸没在水里。
水给她注入一种能量。她的每一处神经开始苏醒,血液开始流通,身体与意识渐渐地融为一体。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眼前是一群双峰驼,它们在湖边汲水,不时抬头,露出一张敦厚的笑脸。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关宏不相信是这群双峰驼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不过,风中摇曳的水草,零落的树木,空气中飘来的水气,这一切都告诉关宏,她又一次从黑暗的坟墓中暂时逃脱。
她身体的僵硬、疼痛也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翻了一个身,凝望上空,星光点点,嵌在蓝色的天幕中,柔软的细沙包裹着她的躯体。经历了数不清的日夜,走过了漫长的道路,穿越炽热的岩滩,走进白色的沙丘,此刻躺着的这片沙漠绿洲,关宏用手擦了擦眼睛,是的,这里的天空没有月亮。
关宏抓起一把白沙扬向黑色的夜空,沙子落在身上,一头双峰驼走近关宏,双峰驼的前蹄推着关宏,关宏的双手扣在沙地上,两股力量碰撞,最后,关宏还是被双峰驼推进湖里。
关宏以为自己要沉下去了,喉咙发出滋滋滋不成形的呼叫。
她漂在水上。僵硬、麻木、疼痛在水里散开,水好像接收了她身体的所有不适,她的内脏蠢蠢欲动,她的大脑神清气爽,她的四肢灵活自如,她在水里像鱼一样游来游去。
睡了沉沉的一觉,关宏醒来,这个时候,她才清醒地意识到,身体已经神奇地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她弯腰蹲下来看着水里的倒影,头上、脸上、身上的尘垢被清洗干净,皮肤上的伤痕消失了,从外表看不到任何经历过生死赶路的痕迹。
她的衣物是用九十九区自动修复材料制成的,遇水就恢复原状,现在她身上的衣物也焕然一新。
关宏环视四周,白色的沙丘围绕着一片绿洲,双峰驼低着头在食草。
关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温度正好。有草、有树、有水、有鱼,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是身体轻盈,她能感觉到,此刻她身体的每一项机能正完好无损地运转。
-是谁救了我?
-这又在哪里?
-接下来该吃什么?
首先要解决的是吃的问题,其它谜团,在活着面前,并不那么重要。
关宏唤出小爱,小爱吱吱呜呜,关宏问,怎么这么不利索,小爱回答,这一切超出她的知识储备,是双峰驼救了她,双峰驼一路驮着她到了这片沙漠绿洲。
湖里是水,氢原子和氧原子的结合,水扫视不出任何异常,小爱也没有头绪,小爱说完,迅速溜回蓝色腕带。
湖里面是水,水里面有鱼。湖四周都是绿地,不时挺立几株绿植,太阳恰好落在前头,那是一个红彤彤的圆球。
双峰驼就那么站在那里,它们昂着头,露着一张永远在笑的脸。
如果构建这个世界的人,意图从五感上折磨一个人的□□和意志,测试人的耐压能力,观察人的抵御能力,关宏的第六感告诉她,一旦她放弃生的念头,死肯定马上降临,至于她垂死挣扎、命若悬丝之后,能否逃过死亡的追捕,则仰仗造物主的一念之慈。
关宏跳进湖里,抓了几条三四寸见长的白鱼。
她环绕绿洲走了一圈,捡了几块枯木,翻到几个铁皮罐,沙地里扯出几根烂布条。
她像原始人一样,削了一根钻杆,选了一块枯木,做了一个木板,取下腕带,解开编在一起的伞绳,她低头,旋转手中的钻杆,木板闪现一丝火星,关宏小心翼翼地把火星灰倒入沙地的枯草坑,枯草燃了。
关宏烤了两条白鱼,烤熟的白鱼下肚,关宏无法自拔,满脑子飘着无意义的幻想,她几乎想喊,“我真不敢相信,我吃上烤熟的鱼了。”
吃着吃着,关宏脸上滚落豆大的泪珠,泪珠掉在地上,她边往嘴里塞鱼肉,边掉眼泪,吃完最后一口鱼肉,哽咽的喉咙变成嚎啕大哭,关宏上气不接下气,哭累了,她倒头往草地上一躺,双峰驼的大脸伸过来,笑眯眯的,瞪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关宏数了数,总共十七头骆驼。
吃饱了就要乱想。
关宏暗暗宽慰自己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要无谓的惊恐。
夜色落下来,周围一片漆黑,在这片黑暗中,关宏一个人呆着,还有十七头骆驼。也许有一双眼睛在某处盯着,那双眼睛根据自己的心情随时更改一行代码,变换一个场景,那双眼睛随时预谋,怎么折磨暗中窥视的这个人,又不至于让她马上死去。
关宏努力使自己摆脱恐慌,振奋精神,我不是一次逃过死亡的追捕,每一次,那些补给、救援、庇护总是恰到好处地到来,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危险,对比起来,反而很舒适。
尽管如此,关宏还是难以自制,越想越惊悚,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可能性在脑子里冲撞,最主要的是,她想不通,假如把这当做一场人为的试验,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关宏额头冒着冷汗,后脊梁一阵发寒,她不想动了,什么都不要去想。她的背脊紧紧地贴着沙地,两手落在地上,她试着停止自己的想法,但没能实现。
她平心静气,全神贯注,用理智驱散脑子里杂乱无章的东西。她想起埋头读书的那段时间,她看了很多武侠小说,每一个武侠故事,总有一个大侠,每一个大侠,总有一段孤凄落寞的时光,他们在那段时间收获神功,从此潇洒江湖。
关宏想象自己是行走江湖的大侠,这样的幻想多久没出现过了。此刻,关宏用它来驱散头脑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杂念、恐慌。
平静下来,侧耳倾听,风声、骆驼的呼吸声,声声入耳,关宏注视着那些围成一团、屈膝躺着的骆驼黑影,就这样看着时间渐渐过去,直到天空泛白。
关宏决定跟着双峰驼走,双峰驼没有立马要走的迹象,它们每天围着绿洲打转。为了下一次启程,关宏把白天的时间分成两份,一份用来在湖里捉鱼,一份用来在岸上处理活鱼,以方便长途携带。
为了活着,必须要有坚韧的意志,强健的身体,保障这些的前提条件是充足的食物。
关宏在绿洲附近挖到富含淀粉的块茎,她用捡到的铁皮罐子加水煮熟,熬上了鲜美的鱼汤。
“神仙的日子。”有时候关宏忍不住对小爱说,小爱跳出来,冷冰冰地回复关宏,“人果然是一只四条腿的青蛙。”
关宏不理小爱的冷嘲,她埋头在沙地中探寻被白沙埋掉的烂布头、塑料罐,她缝了几个布袋子,袋子里装着风干的鱼肉,晒干的淀粉块茎,塑料罐里灌满了湖水。
关宏拎着装满食物的袋子,提到双峰驼面前,双峰驼好像在等她,四肢跪在沙地上,双峰驼驮着关宏,驮着物资袋,排成一行,依次离开沙漠绿洲,关宏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绿洲,四周一片白色,没有参照物,没有方向标。
骆驼迈着优雅的步伐,行走在白色沙漠中。
那天晚上,双峰驼围成一圈,关宏倚靠在它们中央。沙漠的夜寒气逼人,关宏感到舒适、温暖,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关宏感到累了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太阳从地平线那边升起,头驼立在沙丘上,关宏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站起来,走到头驼那里,头驼转动脖子,一张笑眯眯的脸望着关宏,头驼前肢着地,关宏坐到头驼的双峰之间,不知道走向何方的旅途又启程了。
就这样,睡、吃、喝、赶路,关宏没有计数祂们走了多少天,她也没有问小爱,四周是白色的沙子,就这样走就是了。只要袋子里的吃食还有。
这样无所忧虑的日子没有一直持续。天气越来越冷,白天暗沉沉的,见不到远处的地平线,晚上躺在骆驼的中央,寒气从顶头袭来,天上掉落的雪花越来越密,越来越厚,只听到风呼呼的刮。
饥饿再次侵袭了关宏,随之而来的还有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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