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件事,首先开口的是那名年轻执事,年轻执事说,长老的口信收到了,多谢长老惦记,长老的提携、指点之恩,决不敢忘。
最年长的执事接着说,长老和祭司务必放心,以后大小事务,绝对按程序上书、裁决,我们坚决行使长老和祭司赋予的权力。
秋晨晖望着眼前的场景,回忆突然闪现,隐匿在那些事件中的相似感觉传导至全身。如果不是每天从早到晚,每时每刻经过的那些地方,中子广场、临河大道、胡同街、四眼井,那些地方出现不同的轮廓,泛起不同的颜色,那些千姿百态,那些沿街的花草树木,那些穿街走巷的人流,一切那么真实地呈现在秋晨晖眼前,秋晨晖恍惚间,一时无法分清这种感觉同哪个场景有关,它们与从前的什么时候相连。
那天早上,秋晨晖到工业安全委员会,没有茶饮的笑谈,没有神秘的探听,沈东鹏临时通知,五大秘书和相关负责人开会。
会议大厅,一群人你问我,我问你,知道什么事情吗?没一点消息?大领导那边还好?当然好,沈总刚受过表扬,那是什么事?不寻常,不寻常。有人故作神秘地说。秋晨晖默默不语,坐到自己的位置。
沈东鹏进来,他沉着脸,扫视一眼会议厅,问道,齐了?
齐了。会议纪要员小声地说。
齐了?沈东鹏又重复了一句。
那人这次似乎没那么确定,齐,齐了。
那就都坐下吧。
沈东鹏坐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谦让,没人第一个坐下,沈东鹏挥挥手,重复了一句,都坐下。
与会人员一个个坐下,沈东鹏问,你们知道今天是为什么开会吗?
有人笑容满面、战战兢兢,最近我们工业安全委员会在沈总的领导下,齐心协力,共创辉煌,大领导对我们赞誉有加,想来一定是好事。
你们对自己的工作都这么满意,没一点瑕疵?
众人瞟着眼角的余光,观察沈东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们在思考,他们在哪一次考验中,才干和品德不符合沈东鹏的标准?此刻,他们虽然忧心忡忡,不过想到自己一片赤诚心意,绝对顺从沈东鹏的意愿,想来并无大事,先不要吓到自己。
没有人做声。沈东鹏用笔敲着桌子,你们再好好想想,大领导最近交代了什么,指示了什么?
秋晨晖望着会议厅的人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忍不住面露微笑。
秋晨晖,你笑什么。
领导点名了。
秋晨晖挺直身子,一脸敬仰的表情直视沈东鹏,大领导说,我们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新时代,新风尚,我们作为新一代的干部领导,要以身作则,树立榜样。
说得好,你们树立榜样了吗?
怎么没树立?我们愿意终身奉献,把自己全身心奉献给人类的命运。七点起床,八点到办公室,九点吃早餐,十一点半吃中餐,一点睡到两点半,三点喝下午茶,五点半下班,六点半吃晚餐,加班到十点,十二点大楼灯火通明,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有晚上的睡觉时间没在办公室,怎么没有以身作则。
与会人员觉得很委屈,沈总,我昨天晚上十点出的办公室门。
这种精神值得学习,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我们要奋斗,我们有一份光,就要发一份热,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直到枯竭。
是是是,众人拍手叫好,掌声延绵不绝,响彻大厅,沈东鹏再三示意停下,最后,沈东鹏提高嗓门说,行了,众人停下鼓掌。
气氛轻松了一点,这次沈东鹏点到了主题,不是什么大事,昨天有个合同工在大门口堵住他,说是家里有事,她请假领导不批。
沈总,是这么回事,最近我们事情也多,她说要请三天假,这三天假,那人欲言又止,不再继续往下说。
这是沈东鹏制定的规章制度,工业安全委员会的任何人,请假三天及以上,需沈东鹏批准,包括合同工。这关系大小领导的能力考验,谁能率领自己的下属不丧失信念又有力量的坚持不断地奉献,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他的成就。
沈东鹏听了,沉吟了一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特殊情况就要特殊处理,传下去,批五天,把事情处理好了,再高高兴兴来上班,作为领导干部,要懂得如何关心下属的生活。
掌声又一次延绵不绝。
沈东鹏再一次强调身为领导的责任,不可曲解领导的工作意义,作为领导者,必须认识到如何排除下属心中的杂念,使下属一心一意为工作服务,无数的经验表明,秩序的大乱往往始于思想中生出杂草,下属的情绪一定要安抚妥当,不要看着事小就忽略,招致难以想象的后果,后果自负。
秋晨晖听到沈东鹏在那里滔滔不绝,她感觉自己脑子里漂浮着七零八落的碎片,有的来自过去,有的来自现在。
秋晨晖读懂了狗语,狗和她成了朋友,秋晨晖想读懂猫语,猫好像故意逗她玩,黑猫依旧如雕像般,成日立在顶层的阁楼,布偶猫撒娇逗趣,憨态可掬的神态透露出一种高贵的姿态,秋晨晖确信,猫的身子里藏着一个灵魂。
听严尚立讲,拿到居住证的猎手一门心思想获得域里的公民证,乐桥和他想了一个办法,必要的程序中添加一个选项,一张公民证等价多少面值。猎手做工,做工有钱了,钱存够了,就可兑换一张公民证。
域里的诱惑太多,光靠做工兑换公民证只可能是极少数,因此,这项提议很快全体通过。
这天天气正好,秋晨晖看到中子广场前头站着几个猎手,祂们正在吹风,望着河中央的绿色岛屿,秋晨晖想起她要办的一件事。
沈东鹏正在全力筹备这次开界盛举,域里的牛头马面不够,急需补充,沈东鹏提了一个方案,愿意做牛头马面的猎手,将无条件作为域的公民永远留在域里。
报名的猎手不计其数,争抢到最后,很多人扭在一起,动手动武抢夺这少有的名额。沈东鹏定了一个身材标准,按标准高低排序,人满即止。
被选中的猎手跟得了天大的好事一样,没选中的猎手觉得这样也公平,只能怨恨自己没多长两厘米。
接下来,牛头马面的事就交给秋晨晖办理。
秋晨晖领着一队猎手去猪学院。猎手长得精壮,对域里的人恭恭敬敬,秋晨晖见到传闻中的猪博士,面相祥和,老态龙钟。
猪博士说,他们通过洁净室的检测,便可套上牛头马面。
秋晨晖递给猪博士一张纸条,纸条上是沈东鹏的指令。
猪博士把指令输入洁净室操作章程,纸条上写着:元首是我们的父亲和灵魂。
猎手清洗干净,□□地进入洁净室,他们身披笔挺的制服,头戴牛头马面,从洁净室出来。
死掉的牛头马面复活了,从不知父亲为何物的猎手从此有了父亲和灵魂。
秋晨晖拥有语言天赋,自从她懂狗语之后,域里的大部分语言她都读懂了,她听懂了猪博士的话。
秋晨晖在心中勾勒了几个场景。沈东鹏说,执事计划重启猪学院,既然域里没人愿意去猪学院,那就让猎手去猪学院,猪学院的这些家伙都老了,再不考虑传承的问题,就要断代了。
难点在于,这些猪博士都不会讲人话了。沈东鹏说不是问题,交给他来办就好,他又从执事手里揽了一件事。
从洁净室出来之后,猎手不需要任何指令,指令已经钉入他们的脑子里,他们径直离开猪学院,列队朝目标进发。
秋晨晖对猪博士说,她有一个打算,她愿意辅助猪博士,使猪博士做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猪博士。
猪博士面态安详、容光焕发,秋晨晖看了眼叫食的猪喽,微笑着对猪博士说,“试一试又何妨,试试也不会失去什么。”
猪博士去调配猪食,此刻,秋晨晖产生一个直觉,她决定,她要跟着直觉走,抛弃在那个世界所继承的衣钵。
那个衣钵,让沈东鹏在这里扭转乾坤、如鱼得水。
域里一片欢腾盛世。
二场在举行游街。李家话事人装扮得花枝招展,站在街车上招摇过市,赵家话事人立于楼台,看着这一切,连声叹道,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刘家话事人饶有兴趣地瞧着下面,附和道,对,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
话虽如此,二场的首席行政官还是批准街车进入特定的几条巷道。巷道两边站着的宿卫隔离了街车和围观人群,行至拐角处,一群戴着鬼头鬼脑的人撞开宿卫,冲向街车,街车瘸了一只脚,李家话事人跌坐在倾斜的街车上,虽然跌倒了,他还是笑逐颜开,频频向楼台的赵家话事招手。
赵家话事人厌恶这些没上没下、没高没低的一切人事,嘴里连声念叨,轻浮,妄为人首,尤其这种自降身份、全无威严的行为。但是李家话事人不能在二场出事,谁都知道,名义上,二场的一切事务由首席行政官负责,实际上,赵家统治着二场,如果李家在二场出事,法理上,跟赵家无关,情理中,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赵家在捣鬼。
刘家人在旁边,赵家话事人觉得颜面尽丢、脸面全无。
闹事的是一群小鬼,毛没长齐,傻里傻气,背后一定有组织、有预谋,受人指使。
执事被杀之后,这群人越来越不像话。
发生了这样的事,李家发挥他们一贯豁达的姿态,既没上诉审判室,也没向执事检举,就跟一阵清风拂过,落叶无声。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虽然李家不需要交待,域里的公民却需要交待。
盘查过后,那几个闹事的是理学院刚入学的学生,真是岂有此理,理学院的管理未免过于疏松,理学院的院长对二场的首席行政官低眉顺眼,好言相说,您看这东家小儿,西家崽子,几个纯良无害的黄口孺子,不过少年意气,您呐,大人大量,不必跟几个小崽子计较。
院长言之有理。首席吩咐场内的宿卫,一定要把这事彻查清楚,把幕后的指使人揪出来。
鉴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其它场的首席行政官纷纷撤回游街的批示,最后,只有六场批准了后续李家的游街,对这事感兴趣的人都跑到六场围观,有人一路飞奔,一路喊道:
“还不快,晚点就没位置了。”
六场任何一个茶歇都坐满人,六场的首席行政官格外开恩,颁布一个临时条例,但凡域里居民,不分高低贵贱,来者即客,全场一视同仁,共镶盛宴。
李家子弟个个牟足劲争妍斗艳,试图力压群芳,他们有一个潜规则,谁收获最大掌声,谁就是下一代话事人。
乐桥定了一个绝佳位置,严尚立邀请秋晨晖围观这场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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