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上一次喝酒还要追溯到高二。
那天早上他从学校收拾东西离开,回家路上路过楼下的超市。
超市冷柜里放了一排啤酒,罐身的标语写着勇闯天涯。
可能是因为这行字,陈默买了好几罐。
很难很难喝。
他只记得自己一边喝一边反胃,但买都买了,又不想浪费。
最后勉强喝完,然后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等缓过来后,陈默就背着行李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家,搭着绿皮火车到了江城。
自那以后陈默再也没有喝过酒,他实在搞不懂这么难喝的东西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
但是沈行宇调的酒很好喝,甜甜的,一点也不苦,像饮料一样。
*
陈默从晕乎乎的状态里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并没有很难受,头也不晕,更没有想吐。
他躺在熟悉的床上,窗帘没有拉严实,淡淡的月光从缝隙溜进来,照在床尾的被子上。
陈默想起来上个厕所,刚一动便听到头顶传来清脆的响声,随后手腕一紧。
他眨了眨眼,泛着冷意的锁链刺入眼帘,撕开一场美梦。
“……沈行宇?”
陈默用另一只手把自己撑起来,他张了张嘴,试探地喊出沈行宇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
陈默又叫了几声饭团的名字,同样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旁边的枕头上也并没有往常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慌了,脑海中接二连三地冒出恐怖画面。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陈默才发现床尾正对的书桌边坐着一个人,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着他。
那张脸在黑夜中依旧是那么好看,连月光都偏爱。
“……”陈默攥紧了被子。
是沈行宇。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认出来,沈行宇站起身,慢慢走到床尾。
“你醒了。”他声音冷淡。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默语气滞涩,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
沈行宇没有回答,又走进了一些,在他身侧坐下。
床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我挑了很久,”沈行宇看着陈默,他们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但并不缠绵,“才决定是你。”
“……为什么。”陈默定定地看着他。
沈行宇笑了笑,反问他:“你那么有自知之明,真的想不出为什么吗?”
“……”陈默没有说话。
卧室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屋子里很暖和。
他却浑身都在抖,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呼吸也变得困难。
沈行宇又轻轻一笑,语气带着嘲弄:“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想明白了。”
陈默扭过头,不想再看见那张脸。
沈行宇没让他如愿,欺身上前掰掐住陈默的下巴,疑惑地问:“怎么不说话了?”
陈默看向他眼底,漆黑的瞳孔宛如深渊,要拽他进去。
他闭上眼,好像这样就能重回梦里,或者真正醒来。
但压在身上的重量是如此真实,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沈行宇接近他,从来都不是为了跟他交朋友。
“……”陈默睁开眼,艰难开口,“你想要什么。”
他直视沈行宇。
钱,沈行宇不缺,色就更可笑了——难道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沈行宇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处心积虑地拉近关系也要得到的东西吗。
至于他的命……应该没必要花这么大心思。
陈默不知道。
沈行宇松开手,随意地往边上一坐:“还没想好。”
“……什么?”
陈默不确定地问,他声音很轻,只觉得一切都玄幻得不真实。
“你好像比我想象中有意思一点,”沈行宇停顿了一下,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
“……”
陈默刚到江城的时候在游乐园兼职,见过那种会刻意在最高处停住的过山车。
明明可以干脆坠落,却故意在人们最紧张的时候停下来。
连站在底下看的人都会惴惴不安,何况坐在上面的人。
他从来没有坐过那种过山车,此刻却好似同样置身于高空,在将要坠入谷底前被沈行宇的一句话诡异地按下暂停键。
“什么意思……”
陈默无声地吞咽了一下,直觉这个“有意思”不是什么好词。
沈行宇没有理他,反而打开了卧室的灯。
突如其来的明亮刺得陈默下意识闭上眼,随后,他意识到脸上被盖住了一团柔软的东西。
是身侧空着的那只枕头。
“唔——”
他头仰着,在墙上磕出一声轻响。
枕头掩住口鼻,没一会儿就变得呼吸困难。
陈默用没有被束缚的那只手拼命拍打、抓挠。
但沈行宇丝毫不受干扰,无动于衷地继续按着枕头,甚至还腾出一只手压住他乱蹬的双腿。
渐渐地,陈默不再有反抗的力气,手和腿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只时不时无意识地抽动一下。
沈行宇松开双手,枕头顺势掉落在陈默垂下的手腕边。
他仔细观察着陈默泛着泪意、因为窒息而憋红的脸,愉快地笑了笑。
“就是这个意思。”
“……”
陈默张大嘴急促地呼吸着,喉咙深处传出难听的抽噎。
濒死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冒着冷汗,不停地发抖。
沈行宇安静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阵,等陈默稍微缓过劲来,他才带着某种餍足开口:“是不是很有趣?”
陈默瞪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恐惧。
“就是这样。”沈行宇笑着歪了歪头。
他终于不用在陈默的眼里看到那种肤浅的、千篇一律的、仰视一般的眼神。
“这样才好。”
陈默喘着气,身体不自觉地蜷缩着。
又过了大概两三分钟。
他抬起头,声音颤抖着对沈行宇说道:“我……我想上厕所。”
“能不能解开这个,就一小会儿。”
“……”沈行宇神色莫测地看着他,慢慢拧起眉。
“你放心,我不会跑的。”陈默见他不搭理自己,又补了一句,“……行吗?”
*
行吗……
沈行宇也在想行不行。
他第一次干这种事,也没人教过他对方想上厕所了该怎么办。
总不能尿床上吧。
犹豫片刻后,沈行宇缓缓点头。
“可以是可以,”他琢磨着,六楼跳不了窗,外面还有防盗网,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得看着你。”
“……”陈默无言。
场面在这一刻拐向了奇怪的方向。
他含量极低的幽默感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你是在担心……一个瘸子,跳窗逃跑吗?”
“哇——”沈行宇眼神奇怪地看向他,干巴巴地感叹道,“你居然还会怼人?”
陈默怀疑他真正想说的是:你居然还敢怼我?
不过好赖一条命,陈默已经快速调整好了心态——既然沈行宇不是为了要命,那一切都变得有余地。
他甚至颇有些苦中作乐地想,只要沈行宇最后能放了他,他愿意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笼罩过来的阴影打断了陈默的幻想,沈行宇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粉色的钥匙,打开了拷在床头的环扣。
“走吧,”沈行宇拽着链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去厕所。”
两个人的气息交缠着,身影逐渐重叠在一起。
沈行宇的手臂环过陈默的腰,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他赤脚踩在地上,没走出两步就被地板冷得打了个趔趄。
“怎么了?”沈行宇扯了扯绕在掌心的链条,不耐烦地回过头。
“……”陈默抬起头,“我没穿鞋。”
“那你穿啊。”沈行宇的声音理直气壮。
陈默深吸一口气:“我的鞋不在这里。”
沈行宇疑惑地看着他,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噢”了一声:“估计是抱你回来的时候掉在外面了。”
他走过来,又环住陈默的腰,算是半搂着将他拎了起来:“等会儿。”
陈默被勒得喘不过气,一时间不明白这是不是也算“有意思”的一种。
“你就不能把鞋踢过来吗……”他气息虚弱。
沈行宇的步子僵了一瞬:“那么远,万一你跑了呢?”
陈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吭声。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见识过沈行宇真实的一面后,自己没有再像以往那样,用一种类似仰视和羡慕的心理同沈行宇交流。
或许是自暴自弃,他言辞在不经意间大胆了许多,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但即使这样,沈行宇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暴怒。
没走两步,陈默又被放了下来。
他踩在沈行宇的鞋面上,脸正对着后者结实的胸膛。
“咔哒。”
“忘了先开门。”眼前的胸口随着沈行宇的说话声微微起伏。
陈默不自然地闭上眼。
好在没走几步,他终于穿上了自己的拖鞋。
“行了,”沈行宇站在厕所门口,“尿去吧。”
“……”陈默没想到他来真的。
他可以接受之前发生的一切,但不能接受——
“我在门口看着你。”
沈行宇看着陈默陡然亮起的眼睛,终于恍然大悟:“你该不会以为,我要站边上看着你吧?”
“……”
眼看陈默的耳尖迅速变红,沈行宇的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你,你这厕所门,要透不透的,我为什么要去里面盯着你啊!”
他欲盖弥彰地推了一把陈默,嘴里嘟囔着:“屁大点地方,站两个人就都别动了。”
门被急促地关上。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链子缠在一起的碰撞声,然后是水声。
*
沈行宇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洗手池上,眼睛望着对面,思绪飘远。
其实他本来,的确,也许是真的想做一些会毁掉他整个人生的行为。
但陈默实在比他想象中有趣。
沈行宇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珠。
可能连陈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经常能问出些噎死人的问题。
一边眼神闪躲,好像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好听”的话。
说自己跟同事处不好关系——但根据沈行宇的观察,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同事处好关系。
陈默甚至没有主动找他聊过天,每次都是沈行宇自己巴巴地凑上去找他说话。
表里不一的老实人。
沈行宇是这么定义他的。
老实人是什么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不吭声就不吭声,泥人一般没什么性子。
但表里不一的老实人不一样。
沈行宇无声地笑了笑。
他有点好奇真实的陈默究竟是什么样子。
表里不一的人沈行宇见多了,他自己就算一个,但陈默呢,他不清楚。
被赶去隔壁卧室睡觉的饭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脚边,歪着头看着眼前的巨人。
还有……
沈行宇眉头微蹙。
他之前用枕头压住陈默的时候,脑海中居然会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能看到他的脸就好了。
如果,能咬一口就更好了。
可能比起杀人犯,他更适合做汉尼拔?
沈行宇低头瞧了眼饭团,冲它比了个鬼脸。
“再看就把你主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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