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隅一愣。
作为一名演奏家,他对音色很是敏感,就像现在,他一听便知道自己与声音的主人并不认识。
但是自己全副武装,亲妈见到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快速将帽子拉下遮住眼睛,没有说话,快步离开。
可是还没走几步,手腕却被人握住,那人似乎有些焦急,问:“您怎么会在医院?”
这人的声音干净清爽,因为情绪起伏又带着些沉闷,还挺悦耳,放在平时苏北隅应该会心平气和地与他聊上几句,但是好不巧,男生在情急之下握住的是苏北隅的右手手腕。
男生有点莽撞,力道没能控制住,用力一抓,疼得苏北隅直冒冷汗,浑身微微一颤。
男生似乎被吓到了,立刻放开手,后退几步,解释说:“非常抱歉,我、我太紧张了,弄疼您了吗?”
苏北隅没吭声,只是将右手又往兜里缩了缩,侧着身刻意压低声音说:“你认错人了。”
男生愣了下,睁大眼睛,随后没有犹豫,语气坚定地开了口:“不会的,我不会把您认错的。”
真是个不懂事的硬茬。
苏北隅瞬时蹙起眉,他后退一步,说了声抱歉后就转身离开。
“苏老师!”男生紧追不舍,却不敢太靠近,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我是您的粉丝,看见您的第一眼就喜欢您了。可我想不明白,您为什么和剧院解约了?为什么一个解释都没有,您以后还会弹扬琴吗?您……”
太聒噪了,苏北隅实在忍受不了,回过头堵住他的话:“你当我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我不是苏老师,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男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太密太碎了,他急忙鞠了一躬,真挚道歉:“对不起苏老师。”
“……”
小伙子还挺犟。
苏北隅冷淡地移动视线,目光落在男生胸前挂着的一个工作牌上。
——轻舟文化传媒公司,采访部记者,周浔。
他怔了下,眉头皱得更紧,开口询问:“你是记者?”
周浔也跟着怔了下,反应过来后赶忙点点头,说:“是,我今天是来拍摄的,没想到能遇见您。”
苏北隅下意识就想远离。
周浔却不停地说:“苏老师,外界对您的误解真的很大,我不相信您是那种不顾国家荣誉自私自利的人,我一直想找您做个专访,我想帮您澄清。”
“……”苏北隅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然后说,“抱歉,我说过我并不是苏北隅,而且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参加任何一次采访,也不会在意网上那些谣言。”
周浔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有些气馁,但还是笑了笑,说:“可是我不想让别人误会您,苏老师,我可以帮您……”
“够了,”苏北隅打断他,“你觉得他还会相信你们这些传媒记者的话吗?”
周浔一下被噎住,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句话。
苏北隅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但是第二天,他再次在医院外遇到了周浔。
那时他正做完复健,刚踏出医院的大门,就被一人挡住去路。
“苏老师,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真的很想帮您。”周浔生得很高,比苏北隅高了半个头,将门外的太阳完全遮住,在面前人的脸上留下一片阴翳。
“抱歉。”苏北隅说完这句话就从另一侧离开,周浔并没有追上来。
然后换来的就是接下来的好几天,周浔都会在医院门口堵人,而每天也都是这几句话。
为了躲他,苏北隅甚至更改了复健时间,但是每次都能遇见周浔。
跟个雷达似的。
一个礼拜后,大中午的时候,艳阳正高照,周浔将他堵在树荫下。
不同于自己,周浔满头是汗,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先被苏北隅发出的不耐烦的“啧”声吓了一跳。
苏北隅不知道自己惹怒了哪方神仙,才会导致自己这么倒霉,他抬起眸,第一次对上了周浔的视线。
男生长相俊逸,从树叶缝隙中逃逸的阳光落在他汗淋淋的额头,莫名带出来一丝少年气和性感。
苏北隅却冷着一张脸,眸色暗沉冷淡,开口:“以后不要跟着我了,我不会同意的。”
周浔很着急,张开嘴:“可是……”
“没有可是,”苏北隅看着他,“再跟着我,我会报警。”
周浔抿了抿唇,有些仓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苏北隅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要走,手腕再次被抓住。
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身体接触,可是力度却明显比上次轻了很多。
他没有回头,男生说了话:“苏老师,您还会继续弹扬琴的,对吧?”
话到最后声线不太稳,甚至有些颤,像是极力掩饰的哽咽。
苏北隅有些怔愣,扭过头,此刻周浔垂着头看向他,眼眶外泛着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他心里忽的一恸,他现在才意识到他还有那么多支持自己的粉丝,必须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但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也不得不将事实隐瞒。
“会的。”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苏北隅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周浔明显放松下来,他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很快松开抓着的手腕,说:“您一定加油,我等您回归。”
苏北隅垂下眼,默默点点头。
如果周浔不是记者,或者换个时间点也好,苏北隅也许会和他成为朋友。
偏偏要在现在,偏偏要是记者。
现在太多人关注自己了,很多营销号希望得到自己的一手爆料,不管什么样也好,只要是一张照片都能添油加醋,变成与事实完全不相符的事件。
他们从来不在乎事件主人公的感受,只要有热度,只要能蹭上热点,一切都值了。
只有主角才是受害人。
苏北隅对于这些事的感悟太深刻了。
所以他不得不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任何一个在此刻想要接近自己的人,包括周浔。
人心太难测了。
苏北隅从来没有赢过。
回到家后,他将这几天几乎没有开过机的手机插上电,搜了搜轻舟文化传媒,是本市最近势头很猛的新兴传媒公司。
那就更不可信了。
苏北隅沉下脸,将手机熄了屏。
第二天复健结束后,果然没有再见到周浔。
他松了一口气,四下望了望,被太阳光刺了下,才低下头。
现在时间还早,他拿出手机。
事情一出他就将自己的车和房子放在了中介公司,车很快就卖了,今天下午有人来看房子。
房间里并不乱,他不用特意整理,中午饭随便对付了些就等着看房的人到来。
下午三点,门铃被按响,他套上外套,打开门,中介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他也笑了笑以示回应,但是视线转移到中介身后的那个男生身上时,他的表情一僵。
两人都明显愣住,面面相觑。
“苏老师。”周浔率先反应过来,很快站好规规矩矩鞠了个躬。
苏北隅朝他身后望去,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他抿了抿唇,最后点点头,拿出两双拖鞋摆在地上,侧身让出一条道。
房子挺大,但是中介解说一共不到一个小时,周浔全程都在跟着苏北隅。
“您真的要搬走吗?除了扬琴什么都不带?”
这问题周浔问了不下三遍。
“嗯。”苏北隅每次都点点头。
周浔只是沉思。
最后不等中介开口,周浔就说:“这房子我要了。”
苏北隅有点吃惊,尽管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盯着他说:“我的要求是一次性付清。”
“对,”周浔郑重地点点头,重复说,“一次性付清。”
“……”苏北隅说不出话来。
这栋房子是双层楼,面积很大,而且小区位于市中心,房价一点儿都不便宜,他的要求还是一次性付清,看房的人并不多。
看周浔的模样,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自己是因为获得过很多国际赛事奖金,可以承受得起这样的房价,可是周浔一个新兴公司的员工,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他还没想清楚,中介已经眉开眼笑,跑回公司印合同去了。
房子里一时只有两人。
苏北隅给周浔倒了杯水,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周浔将水杯搁在岛台上,跟上去,忍了又忍,还是问出声:“苏老师,您……要离开这儿吗?”
苏北隅脚步一顿,点头应了声:“嗯。”
“我……”周浔双手交叉,不安地揉捏着,“您什么时候离开?”
苏北隅看着他,回:“快了。”
“是因为我买了这个房子吗?”周浔问。
苏北隅眨了眨眼,没说话。
周浔却一副很纠结的样子,说:“可是如果我不买下来,苏老师您的经济状况是不是……”
苏北隅望着他,手指蜷了下。
这个人,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呢。
从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站上国际比赛的舞台上的那一刻,这件事情就在心里冒了芽。
纠结了这么久,他还是打算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一个不算富裕的小乡村。
市区里的房子没人住,必须出手,但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还要还钱。
违约金还没还完,他需要钱。
他淡漠地望着周浔,面无表情。
周浔见状正要道歉,被他制止:“不用道歉,你很聪明,难怪年少有为。”
被夸的人听见这话有些无措,苏北隅却勾起唇笑了笑,说:“现在这里是你家了,不用这么拘束。”
周浔像是幡然醒悟,开口问:“苏老师,您打算去哪里?”
苏北隅笑起来,问:“怎么,还想跟过来吗?”
周浔睁大眼睛,想起自己之前的光荣事迹,脸颊上浮起些红,连忙摆摆手,说:“不是不是!”
苏北隅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说:“这是我的私事,不便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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