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吃掉我们,漂亮话和真心话混杂在一起,飞越时间而来。越过山,越过海,越过我们身体里的冬天。」
18、
来年没着急下去,而是先拆了那瓶香水。
前调像小豆蔻,她嗅了两下,心头带着点隐隐的欢喜,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扣上。
好像总是这样不争气。
来年将这瓶香水放上架子的第二层,与她常用的那款润唇膏并列立在一起,踏踏实实收下了这份不知道是出自于什么原因、但明显是用了心思的礼物。
时间差不多,中调缓缓钻进鼻腔,神秘古老的纸莎草的青绿气息与甜得有点发腻的鸢尾味道混杂在一起,攻击力太强,仿若在告诉她——
我寒冬烈风里这么跑一趟,你不能不记住我。
来年接了杯热水,戴上耳机看了集美剧,在一百摄氏度的水变凉后,从左侧抽屉拿了一大堆药盒出来,接着慢条斯理地抽出铝箔板,抠出两粒药片,就着温水吞下去。
手机还在桌面上倒扣着,屏幕的光从手机壳的边缘漏出来,映照得整个气囊边都变成了透明色。
那抹虚无的颜色持续出现一会儿后又灭掉,等到手机自动熄屏时再次亮起。
瞄了眼手表,十点刚过。
来年的宿舍在阳边,从阳台上向下望,院子里的景色可以尽收眼底。
她抿抿唇,向后探身将只剩一点缝隙的阳台门推上,然后另一只手同步着拿起手机,滑动接听。
*
徐思叙才不愿意站在宿舍楼底被进进出出的人注视,早就坐在车里等人。
她今天专程是来哄人的,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她想对楼上那个胆小鬼坦坦荡荡解释错误,真切地表达一些心底难以说清道明的情感。
那瓶香水是她周天花了一个上午去商场挑的,一家一家地逛过去,闻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嗅觉都有点失调,还是拿了最开始就一眼相中的那款。
想到这里,她明悟似的“啧”一声,有点心烦。
徐思叙热得慌,倾身抬手想将空调关掉,没想到刚拨出去的以为和前面一样会被无视的电话接通了。
一时车厢内陷入寂静,她靠在椅背上,脑海中一些与来年的短暂的曾经一帧一帧闪过。
从初遇时那双清透的眼眸,到报告厅里她专心致志的侧脸,再到深夜的献吻、午后的相拥,一切都浪漫地像童话。
一个可爱小姑娘牵她的手将她带进这缤纷的画本子里,让她也体验了一场“纯纯如歌”的真诚心意。
所以,她想和这个姑娘有个以后。
——“下来吗?”
——“什么事?”
徐思叙被这句明显带着情绪的话乐到,她拨着来年落在车里的黑色签字笔,笑着发问:“你说我什么事儿?”
对面呼吸声清浅,顿了两秒后冷淡地回:“你回去吧。”
鼻音很重,徐思叙将手机从耳边挪开,拧眉打开公放,一边回复她一边往键盘上敲字:“感冒了吗?几天了?”
“徐思叙,你回去吧。”
“你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这话很像小情侣吵架时一方对一方的变相妥协,徐思叙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也有陪人讲这青春话的机会。
但来年不搭腔。
徐思叙消息发完,将手机又放回耳边,慢声讲:“我今儿等这么久,总不能让道歉的人连见情人面的机会都没有啊。”
那边沉默了好久,她反应过来后上半身的肌肉紧绷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过于放松了,懒怠地不像是来赔罪的,而像不正经的**。
就在她清了清嗓子想要被动撤回这句话时,来年说话了。
她的声音很轻,因为生病的缘故更让人多几分心疼,语气嘟嘟囔囔的又勉强又害羞,咬字倒是清楚——
“徐思叙,哄人不是这样哄的。”
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人塌回椅背里,低低笑一声:“那你教教我呗,来老师。”
今晚夜空明亮,雾霾何其严重的西城竟然可以望到两颗星子,像与她们隔空对望的来自宇宙的祝愿。
许是没有面对面的缘故,来年的责怪与讨伐理直气壮,连声音都底气十足:“先道歉。”
徐思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想小姑娘现在一定气鼓鼓的,还不能坐着,必须站起来用什么东西点着桌子,这样仿佛就多点后盾。
对面听到她的笑声,意味十足地长嗯一声,大着胆子挑错处还提要求:“你态度不对,改天再来上课吧。”
徐思叙下意识抬抬手,她从车里出去,制止道:“别别别,今天就想学。”
来年“哦”一声,估摸着对面人放松警惕了,才语速极快地说:“那你道歉。”
她二话不说,靠着车门接:“对不起。”
“再道。”
“对不起,年年。”
来年被这声勾着尾音的“年年”叫得骨头都软了,末了反应过来这人真是无时不刻没在耍小把戏。
她声音听起来居然还很诚恳。
于是来年趁着这点被惯出来的胆大包天,问道:“那你知道你错哪里了吗?”
徐思叙垂首沉思了一会儿,她知道小姑娘问她这个问题是想逼她讲出一些很真实、极有深度的的回答,比如谈到爱人、谈到过往、谈到年少的朱砂痣和来日的良人,诸如此类。
只是这是她第一次面临如此棘手的情感问题,她也确信自己得用一段时间去学习。更重要的是,有一些话是不得为人道的。
今夜于她而言,有些为时过早。
但徐思叙依然哄着来年并配合她,认真细数自己具体的过错:“那天让我们年年饿肚子了。一错。”
“嗯。”
“送你的第一份礼物粗糙地不像话。二错。”
“嗯。”
“那天没照顾到你的出行需求,忘记放钥匙了。三错。”
“嗯。”
“那天中午应该在家陪你写作业的,就不该出门。四错。”
来年皱皱眉,开口道:“嗯?不是...”
徐思叙不理她,继续说:“那天吻你的时候不该咬你,或者让你咬——”
听到这里,对面人觉得越来越离谱了。
最重要的那条扯了半天还没扯出来,俩年扬声打断她的不得体发言,警告道:“徐思叙,你知道我那天到底是气什么的,你再这样不正经我真挂了啊?”
逗够了,玩笑再开下去她得生气了。
徐思叙收起嘴角的笑,站直身子后清了清嗓子。
倒也不是真的喉咙有什么东西,只是用这点小动作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
来年屏住呼吸,她双脚搭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小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心里像有一颗皱巴巴的物件。
有点硌人,但当真的要取时,反而有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在。
风又将阳台的门吹开,干而刺骨的气息从门缝钻进来,穿过房间内被暖气烘得干燥的空气,直直地灌进来年的裤脚,凉得人心颤。
徐思叙的声音混着风,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吹来——
“我和她从小认识,两家是世交,她也是我幼时情感启蒙的女孩子。”
来年咽了口唾沫,无声地点头。
“一路就这么读到高中吧,也在一起过,拥抱、拉手、亲吻也都有过,我们虚度过很多青春年华,只是最后因为一些事情分开了。”说到这里,听筒传来一声很明显的叹气,“那天她来为我披衣服我确实用余光扫到了,但也算是在较劲,准确来说是在证明,我想看看我对她还有没有念想。”
来年摁着眼角,小声问:“还有吗?”
“没有了。”她应得很干脆,“我确定没有了,我连年少时的一丝悸动都找不回来。但要是知道你在,我压根不会让这种误会发生。”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来年本该见好就收的。
毕竟早知道会是这样俗套的故事,她也为答案做了很多次心理准备,但在听到所爱之人坦荡表示自己确实爱过另一个人时,她还是觉得很不开心。
来年也叹口气,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些独处的时光,便应声道:“好吧,我知道了。”
那边沉寂很久,久到她打算挂电话时,徐思叙又开口了。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字斟句酌地问道:“那...算是原谅我了吗?”
来年点点头,说:“嗯,你快回去吧,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外面太冷了。”
“不行,你这‘嗯’我不放心,我刚讲了那么多话,迫切地需要你给我一点回应,不然我今晚可能睡不好,年年。”
倒也没想到一通电话打开了这人的赖皮属性,来年窝在椅子上哭笑不得,劝她:“你快回去吧,我真的原谅你了。”
“不信,我还是想见见你。”
以前十天半个月才会一次面,还是她精心制造的巧合,当时也没见她这么迫切。
来年思忖半晌,还是没狠下心真就让楼下的人白跑一趟,她大脑高速运转搭建台阶,最后还真被她找着个让彼此都好看的由头。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大方方拉开那扇开了闭、闭了又开的阳台门,夹着手机往身上套羽绒服,说:“瓜瓜没粮了。”
“嗯?”徐思叙没听懂,她的视线从楼下穿上来望向来年所在的位置,疑惑发问。
栏杆旁的人拉链都没拉,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补充一句:“那天嘱咐你买猫粮了,带来了吗?”
徐思叙一顿,下意识偏头,她透过车窗看车后座的快递包裹,轻抬眉梢,说:“当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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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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