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一直像是我病重时做的一个沉坠的梦,一样的狸猫,一样的夜风,一样的月光,一样的星斗,一样的她。」
19、
来年那晚可骄矜了,她端着教学老师和本校学生的架子,攥住徐思叙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到了宿舍园区用来与外界相隔的高墙边,手里还拎着身后这人买的猫粮。
到地儿后来年把刚才顺手从桌上拉下来的垫子铺在冰凉台阶上,指挥道:“你坐。”
“你干嘛去?”
她不回话,走远两步后朝着竹林“喵喵”叫了两声,转眼便有一只灰棕色的三花蹬着后腿急匆匆跑出来,踩着小脚丫往来年脚边蹭。
如愿召唤来小猫的人站起来,她径直走向徐思叙,回头向瓜瓜招手指引它,“来,到姐姐这儿来,坐我腿上暖和点。”
后边人好笑地看她,觉得这小姑娘身上真是带着某种如春笋般破土而出的天真。
徐思叙拆了猫粮袋子,从里面掏出店家送的猫条,撕开包装后递给她。
来年坐稳接过,伸出手臂,折着四指晃两下。
瓜瓜站在台阶下斟酌了几秒,看看面前熟悉的“学妹”,又偏头打量几眼陌生的女人,最后还是没能抗住冻,悠哉游哉地蹦上台阶,它将前爪扒上来年的腿面,在她扶着它屁股的帮助下成功趴进熟悉的“小窝”,抻着脖子舔猫条,开始恰夜宵。
徐思叙可能是嫌脏,不肯上手摸,问她:“你经常抱它?”
来年将金枪鱼肉再挤一些出来,点点头:“秋冬会多些,猫怕冷,宿管阿姨又不允许它进宿舍,我就经常在没课的晚上来陪它睡觉。”
“我们年年心这么善啊?”
旁边人连头都没抬,经过今夜的一系列事情,她对徐思叙少了点苦苦端着的生分的恭敬,一举一动也缺失讨好,反而敢于在她面前做自己了。
她平静地答:“好好讲话,这种语气会让我以为你在故意阴阳我。”
徐思叙愣住,半晌后哭笑不得地替自己解释:“没阴阳,真心夸你呢。”
冬夜寒凉,吹起两人散在肩上的发,发丝在风中纠缠,连她们的衣摆都相碰,在棉柔的垫子上悄悄试探对方。
来年伸手撑起外套的一边,为怀里睡过去的小猫挡住冬风。
她偏头,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不怀好意地问:“你看,咱俩身后这堵砖墙,像不像那晚你站的地方。”
徐思叙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哪晚?’
下一秒反应过来,明白她说的是ING酒吧的那次。
她双手撑在身后,身子向后退一点,眼睛微眯,眼里闪着危险的光,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瞧我把你惯成什么样子了,嗯?我们年年现在都敢开我的玩笑了?”
来年调皮地眨眼,说你敢做怎么还不敢别人说了。
徐思叙没什么心思和她在这问题上纠缠,也知道她不是真的上纲上线,所以没往心里去,配合着她说:“好好好,你愿意提就提,嘴在咱高材生身上长着,我还能管住不行?”
来年揉着瓜瓜颈间的软肉,听到小猫轻微的呼噜声,笑笑没说话。
她好像很喜欢给自己起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从“年年”到“来老师”再到“高材生”,每一个都是有来头的。
这时候,徐思叙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给瓜瓜吓得身子剧烈抖动,从睡梦中惊醒。
来年也被惊到了,她第一时间安抚腿面上的小猫,嗔怪地看她一眼。
徐思叙耸耸肩膀,拿着手机去远处接了。
*
“来了?找得到地方吗?”
黄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咋咋呼呼:“徐总你真挺奇怪的,大晚上让我来这南郊给你送壶五神汤?你知不知道这个点是寸金难买寸光阴?”
徐思叙倚在车旁,不理会他的牢骚,操心着自己要的东西:“别哔哔,东西带了没?”
“那我要是没带我还敢来吗?!”黄矩无能狂怒。
徐思叙听到左前方传来一阵超跑引擎的声音,遂意识到这人是已经靠近宿舍园区了,便提醒道:“行了,你车就停路口吧,我过去取,这边女生宿舍园区,你进来不方便。”
刚才她还见一个女孩子只穿着件睡衣就从院子里穿过去。
“不是,怎么就不行了?”
徐思叙冷冷回他:“别、哔、哔。”
黄矩语塞,下车后摔上车门,瘪瘪嘴后顺溜回她:“得嘞。”
他家是医学世家,祖上是中医馆,望闻问切的手艺主要传到了到他姑姑那里,但基本的一些东西家族里的小孩多少了解一些。
五神汤得先把荆芥、苏叶洗净,再将其与茶叶、生姜一并放文火上煎沸,最后加红糖溶化。
过程不算复杂,但拉人去中医馆开门取前面那两味药材倒费了点时间。
徐思叙大老远瞧见黄矩那辆骚包的小跑,走过去催道:“东西给我。”
他“哎”一声,唱大戏似的弯腰把手里的中号保温杯捧上前,道:“徐总您请。”
她拎着东西转身就走,撂了句“谢了”。
这东西不是黄矩熬的,他最大充当了个监工,却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幽幽发问:“徐总看上去不像感冒了啊?”
徐思叙连头都没回,她抬手弯了两下手指,道:“小姑娘鼻音重的,有点风寒,喝点热的暖暖。”
身后传来一阵“啧啧啧”的咂嘴声,她没忍住翻了个小白眼,回头骂:“赶紧滚,别嚯嚯这地儿,人这高等学府,你吵死了。”
黄矩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屁颠屁颠地坐上驾驶座,踩下油门听令离开。
开到一半他忽然敲了敲方向盘,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像外卖员,连这车都是明黄色。
他低骂一声“淦”,接过下一秒手机就又进来条消息:【熬得不错,方子发我。】
*
徐思叙回到院子时来年正轻手轻脚地从口袋里掏东西。
她动作很小心,许是怕惊醒怀里的睡得正香的猫。
徐思叙走过去坐在旁边,帮来年摁着衣摆,用关节点点她的手背示意她将手拿出去,然后做口型问她——你要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来年摇了摇头,她说:“我以为你走了,想取耳机听歌来着。”
徐思叙皱眉,因她这句自发的揣测的话有点不高兴。
她原先留给来年的印象太深,让她以为她就是一个没什么耐心、气性还大的女人。
来年轻叹一口气,摸索着将手盖上旁边人摊在垫子上的手背,又抓起来捏了两下。
是在道歉。
她一这样,徐思叙就没辙了。
她将手抽出来,转头拎起保温杯,拔开盖子后从里面倒了点汤水出来,乳白的雾气在这夜里其实看不太清楚,所以她凑近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
有点烫。
来年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猛然从这人身上也感受到了一丝难言的温情。
那是个极具有颗粒感的夜晚,周围一切都是静谧且黑暗的。学生无数次提交上学代会的关于路灯太黑的提案,她首次觉得路灯其实不用太亮,大概到她足以看清眼前人就恰恰好。
西城阔落,连学校都大多恢弘,这样一个留存小气爱情与间歇暧昧的角落,其实不算太多。
但安稳绵延在此处,这让她觉得,哪怕后来与徐思叙有过许多相拥相亲无比亲密的夜,可这个冷到人牙齿都有点打颤的十一月中,依然被她放在记忆神殿的最高处。
瓜瓜苏醒,唤回来年的注意力,她从一堆无用的浪漫臆想中走出来,抚着猫咪因伸懒腰而翘起的后臀。
徐思叙适时递过来一杯闻起来清苦的汤水,敦促她道:“喝点吧,驱寒的。”
怀里的猫跳下去,什么都没表示地窜不见了影,来年怕是什么极苦的中药之类的东西,推着她的手腕摇头。
徐思叙哄小孩似的,先为她演示了一遍,自己灌下去一口,证明说:“这五神汤,不苦,里面有一味是红糖,平时都有人把这不作为药液,只煮热当茶饮,冬天喝挺好的。”
她讲这话的时候微微拧眉,望向对面人的眼神虔诚地像是在歌颂爱与诗歌。
来年望进那双盛着关怀的眼眸,鼻子蓦地一酸。
她乖巧接过东西喝了两口,捧着杯子在身前,有点力不从心地说:“徐思叙,你别这样。”
演得太真了,要是入了戏,彼此都很难收场的。
徐思叙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她杯子里再添了点,嘱咐道:“再喝一点,剩下的明天早起再喝,不然晚上要起夜。”
来年点头。
但其实也想到许多事情,比如她知道自己感冒也不过是刚才通电话时,许是那时候她便嘱托人在熬药了。
于是身体的寒气好像就这么跑出去一点,来年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此刻也将突如其来的痊愈归根于这碗汤,而不是此前一周顿顿及时的中成药。
重要的当然也不是五神汤,而是因为最要紧的那季药引是她。
时间差不多了,来年在徐思叙的指示下也看到了今夜仅有的两颗星星,赞叹过后就要起身。
“这下你真该回去了,再晚就不合适了。”
徐思叙伸手拉住她,还有点懵:“你不跟我走吗?”
“我明天早上出发去北城的大学交流学习一周,没跟你讲吗?”
来年说完后坏心眼地一笑,然后站起身拍拍屁股,从对面人手里拿过猫粮和自己的毯子,往楼门的方向跑。
她的背影还挺轻快,有种诡计得逞的得意。
徐思叙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将额前的头发顺去脑后,差点被气笑。
谁料小姑娘脚步没征兆地打了个弯,她舔唇遥遥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徐思叙。
徐思叙摆摆手,在满目的白炽灯昏白里看着她的眼睛,柔柔朝她笑笑。
下一秒,来年突然将东西全丢在楼门口,匆匆跑过来伸手摁住她的头,一边用力地将她拉下来一点迫使她弯腰,一边自己踮脚,重重地在她的额头“啵”一声,声音极小地道了声“晚安”。
徐思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
她挠挠额头,有点不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被撩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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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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