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纪因为第二天可以休息，晚上和王琪出去逛到夜半才回来，王琪则是去又赶下一场。
周青川躺在床上，忽然在朋友圈里刷见了几张照片——很多年不讲话的朋友，发了几张游客照。他忽然想起一年半前阿纪来邻市问自己，是否可以见一面的事儿，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是觉得，说不定当你出现在我现实生活中的时候，我就真正能释怀了’
他还记得自己问
‘真的吗？’
真的要释怀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那样的话可能一切就会不一样，可能我就不会再那么依赖你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那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了。但确实是不一样的，他知道，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忽然明白了当时的阿纪在想什么，不同的是，阿纪想释怀，他却是想让一切有一个可以更进一步，或者至少不要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契机。
想着想着，周青川自觉一条妙计涌上心头。
“你睡了吗？”
周青川实在不愿意再每日不咸不淡地冷战，想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
“没呢，快了”
阿纪并不是很想聊。
“明天不上班？”
周青川并不知她明天是否上班，这么问只是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话，谁料
“你怎么知道？”
阿纪震惊，孰不知周青川和她一样震惊，这么巧的话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去不去爬山看日出？”
他忽然感觉这可能已经是他们一生中离彼此最近的时刻了，如果一切真的可以保持一生，那就一定要再往前一步，再一步，不然就只能被时光裹挟着不断后退，直回退到生命之初。
阿纪盯着手机，思绪却飘回从前——
四年前的元旦，阿纪起了个大早去看北方冰天雪地里的日出，奶奶家的小镇上炊烟四起。
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这还算不上一个新年，但对那时刚刚认识到自己喜欢上某一个人，又即将展开崭新人生的阿纪来说，确实是不一样的。
就是那天，那个清晨，在阿纪背对着从林子里升起的朝阳，开始往家走的那一刻，北方寒冷的冬天冻得她几乎拿不住手机，周青川说，想去那座山上看日出。
阿纪回家钻进被窝去搜索那个地方，离周青川在的地方很近，高铁才一个小时。可对那时的阿纪来说，这就是未知的远方。
后来她也曾问过对方是否还想去，他却说不想了。
在他们失去联络的日子里，他的家乡和那座山变成了她最惦念又最想规避的城市。后来当有朋友约她去那里的时候，她总会幻想，会不会能和某个人在那里不期而遇。
然后又不满于明明是对方想去，为什么这些年来念念不忘的，却是自己呢？
可一个人去奔赴不被期待的相遇亦是毫无意义，所以即使现在的她已经离那里很近很近了，阿纪也从来没有去过，也绝不再提起。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子，对方随口说要去做的事，无论结局如何，都会变成一个印记留在另一个生命中。
她承认，当对方旧事重提的时候，她确实感动又惊喜。
但打出去的字却显得漠然
“我就一天假”
“那就看日落”
周青川买下车票就去搜山顶的酒店，但现在已经太晚，山上的预约都订满了。
不过看日出本来也不是重点。
“……真有你的啊”
阿纪无语，可被草甸覆盖的山峦和金黄的日出日落，和经年执念终于成真的喜悦还是让她无从拒绝。
阿纪仔细措辞了一番发消息给老板娘，老板娘是个比她大个十来岁的姐姐，精致又时髦，对阿纪很是照顾。
阿纪请假的话一发出去，老板娘就回了句好过来，还嘱咐她好好玩，阿纪觉得今天真是再快乐也没有了。
然后她才忽然意识到要发生什么，飞速从床上跳起来打包，起来后才想起还没买车票，又打开蓝色软件把去程的票买好。
周青川发来的消息她都没顾上去看，等她终于点回微信的时候，消息已经刷满了屏幕。
最后一条是
“所以看不看日出？”
“山上还能订到嘛”
阿纪一边思索自己要拿些什么东西，一边回道。
“订不到了，但可以订山下的。”
管他呢，反正看不看日出的也无所谓。
“那就山下的吧，你订哪家的发我一下。”
阿纪准备和对方订同一家，这样也方便一点。
“我来吧”
周青川松了口气，他并非随口一说，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车票酒店之类的弄完，周青川才开始去搜索各种tips，虽然是他先提的，但这从前一直都是很抽象的想法留在脑海里，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那个仿佛隔着整个世界的人，那个和他共同经历悲欢与思念的人，会在明天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不同于他们人生中第一次相识，是真正的，以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形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在床上又翻来覆去好半天，感觉自己的状态有点亢奋，但他想尽可能保持平静。
周青川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出药片喝水吞下，才定好闹钟去找证件。
阿纪放心地让他去订酒店，自己则冲进浴室开始重新洗澡敷面膜做发膜修指甲修眉毛，又翻箱倒柜地找合适的衣服要带的化妆品充电器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终于收拾完已经凌晨两点了，八点的车，从家里到高铁站要四十分钟，阿纪要在早上六点起床，然后争取在四十分钟内出门，这样时间安排就刚刚好。
所以她还能睡四个小时。
但她并不能睡着。
阿纪觉得对方也应该和自己一样睡不着才对。
“你睡了吗？”
对面一夜无声，阿纪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不知道多少次点开手机时已经三点四十八了，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也还是没有睡着。
终于不知道最后折腾到几点，闹钟响起的时候阿纪才恍然感觉到自己已经睡着了。意识在几秒钟内快速回笼，她脑海中的焦虑和烦躁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出现过，这在阿纪身上是很罕见的。
无论她的生活有什么大大小小好好坏坏的变化，只要是变化出现，她都会焦虑起来。
但在她注意到自己并没有焦虑的一瞬间，本能占据了上风，她飞快冲进洗手间，像要逃离那些想要将她淹没的蠢蠢欲动的焦躁不安似的。
她一刻不停地洗漱、吹干额前被水打湿的头发、涂防晒、拔下充电器整理背包、搜索路线。
等她不到七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和从厨房里给吐司抹果酱的王琪撞了个对脸。
“……”
“……”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起这么早？”
王琪不解，阿纪更不解
“你不是也休息吗？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饿了”
王琪晃晃手里的吐司，继续追问
“你干嘛去？还背个双肩包？”
“逃难去。”
阿纪心情不错，一溜烟跑到门口换鞋，王琪直觉事出反常必然有妖，站到阿纪身后挡住门，大有你不告诉我就别想出这个门的架势。
“等我回来和你说，快快快我要来不及了。”
王琪没真的想耽误她，闻言赶忙让开，还是下意识问了句
“那你啥时候回来？”
“明天！”
阿纪头也不回冲出门去。
周青川早上走出卧室的时候，妈妈正好出门去上班，家中一片安静，他爸应该是已经走了，周青川如是想到。
“……你今天有事？”
忘了东西在家的青阿姨去而复返，和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儿子面面相觑，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也有可能是根本没睡，于是她又补了句数落
“没事就早点睡一会，不要天天熬通宵。”
周青川虚弱地
“啊——”
想想还是加上句
“我今天约了朋友去XX玩儿，晚上不回来了。”
青女士奇怪地上下打量儿子一番，她那黄花闺女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儿子要出去玩？真是太阳打北边出来了。
但她赶时间，没空和他继续唠叨，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放出门还能丢了不成？只嗯一声示意自己听见了，随即拿上东西冲出门去。
周青川摸摸脑袋，晃悠进浴室又晃悠出来，背包出门回消息。
“睡醒了。”
他怕自己今天状态太差，昨晚上把药吃得全，甚至还分装了今天的量带上。
阿纪看见他的消息却没回，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下车进站安检找检票口。
直到坐上车看见窗外的景致飞速后退，阿纪还是觉得一切都是那样不真实，心悸的感觉几乎压抑不住，她摸出手机疯狂发了好几句话出去。
一条是发给周青川的，很诚实
“我有些许紧张”
剩下的都是发给朋友的，昨天这件事定下来以后她就给朋友疯狂叨逼叨，早上醒来后的朋友仿佛和她感同身受，也激动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等到！这！一！天！”
阿纪狂喜过后就是难以抑制的紧张和心动。
“我靠我好紧张啊！我靠！！”
“你紧张啥，上就完了！”
朋友对此表示理解，鼓励道
“你说他也紧张吗？”
阿纪好奇
“你一会儿问问他呗。”
朋友如是道。说得好，一会儿问问。
阿纪看着朋友的回话甜蜜地笑起来，那些词不达意忽然可以换成别的方式来表达，关心可以变成拥抱，无言可以变成微笑，心动和紧张可以被对方亲自感知和触摸。
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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