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不是没有发现异样,他很奇怪,为什么这公园里有叔叔大爷摆个桌子宣传预防性病发放计生用品呢?而且这个季节朝阳公园早有大妈逃票进去挖野菜了,怎么这地儿见不到几个女的呢?
打小儿消息闭塞的李凡好奇心很重却不善于打探消息,察觉到他久哥的不对劲隐隐觉得这趟踏春有些与众不同。
出了公园大门谢斯年终于深舒一口气,“呼——”拍拍胸脯安抚一下心跳,他马上转高声量问:“哎你真傻假傻?”
李凡很委屈啊,“什么我傻不傻的,踏春这傻不拉几的事情还不是你提的?!”凡少爷不甘示弱,“虽然翘课这事儿是我过完年提的馊主意,但踏春是你说的啊!”
怼人小能手谢斯年自从认识了这倒霉小子吵架就没赢过,怼不赢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竟然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谢斯年摆事实讲道理:“不是,乐大少爷您从小到大一点儿烂七八糟的事儿都没听说过是吗?”
他将那些爱欲与道德称之为“烂七八糟的事情”,这种词是他对客观事实最好的去感情化概括。
“什么事?”李凡不解地问,“我哪儿听说过,跟进公园有什么关系?”
潜意识里谢斯年认为,**十年代时住在这一片的半大小子或多或少听说过东单公园是个“兔子窝”,听说过哪家大人在派出所上班晚上去东单公园钓鱼执法。这些故事大概是他青春期阴影,十几年前谢斯年发现他喜欢男人时那事儿还是犯罪,就连处于那时青春悸动的哥们儿聊起哪个姑娘讲几个荤段子也必须要迎合,害怕万一哪天他成了人嘴里的“兔儿爷”了怎么办。
“我,我这么给你解释。”谢斯年因难以启齿而口吃,回过手指向自己说:“我……就我,不喜欢女孩儿。”
好奇凡瞪大眼睛认真听故事并捧哏:“对啊,怎么了。”
“那,那我怎么,怎么搞对象?”谢斯年越问声音越低。
“跟喜欢的人搞呗。”李凡满不在乎,又突然灵光一闪打个响指,“对,那哥们儿还得喜欢你,不然就成单相思了!”
目瞪口呆年再次找不到台词,他以为李凡会说居委大妈介绍对象、相亲什么的,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
“我要遇上人喜欢女孩儿的男的呢?我是不是得找……就,跟我一样的人,那种聚集地?”谢斯年挠头问。
走在人行道上迈着四方大步的李凡边走边玩儿,“有道理,像有对象要领人家去北海公园划船似的,还得有个互相认识的地方,有仪式感玩儿个什么浪漫。”他生动地接连举了好几个例子。
有时谢斯年会反思,会躺床上反思;会吃饭时反思;李凡为什么那么不一样?请他吃饭要吃食堂,提及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当作自然而然的事情,他是不是纯洁过头了?还是谢斯年太复杂了?
“那,就,”临门一脚谢斯年又说不出口了,“刚那地界儿,就是那么个地方……”
李凡挠挠头,“这跟你不让我从假山后头绕有什么关系?”
“听说吧——哎我听大人说的!我自己没去过!”谢斯年刚要往后讲那些不可言说的,又想到要先划清关系,平复情绪揉揉脸缓缓说:“假山后头有几个隐秘的角落,那时候我们这类人还犯法,大家会来这里交友,或者干脆就看对眼干点儿什么。”
这么一说李凡好像理解了,毕竟他再怎么纯洁也是二十三四岁的大小伙子,他吃惊地瞪大眼睛半张着嘴看向谢斯年,二人此刻抱有相同的庆幸——庆幸拉住对方/被对方拉住。
“哎说来挺变态的反正,外人看来我也是其一,和那年头晚上来这地儿找乐子的没区别。”谢斯年看他满脸震惊只好自我解嘲,搔搔头别过头去不看他的脸,“我没有来过,是听年纪大点四五十的老哥们说起的,我觉得有点危险就拦着你了。”
这话听得搓火,李凡皱皱眉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干脆一抬手冲他久哥后脑勺给了一巴掌。
“哎我操!”谢斯年被吓一跳,脑袋被拍一下跟短路一样差点一脚迈空,往前一踉跄下意识捂住脑袋冲李凡低吼:“打我干什么!”哎是他非要进的,知道这地儿发生过什么他还打人!谢斯年倍感委屈。
为什么搓火不知道,但他知道久哥不能被这样归类贴标签,“管着吗!”李凡理直气壮地回道,“什么你们这类人我们这类人的!爱谁变态谁变态!跟我没关系,也跟你没关系,反正就不包括你!再瞎说下次还打!”
“我……”谢斯年下意识想说些什么,手搔搔头咂摸出这话什么味儿来后那只手落在了李凡的肩膀上,肩头拱对方肩膀说:“行,那下次我不这么说。”他久哥在心里的地位不说多神圣,但最起码不同别人、不可亵渎。
严肃的李凡表情线条柔和起来,冲他久哥呲牙一笑倍显可爱,并看向前方满不在乎地骄傲说:“知道就好。”
大雪里蓝色棉服的可爱少年走进春日里逐渐有了温度,他久哥真希望他能长长久久的活着。因为李凡只要活在这世界上,他久哥就有个平白无故没有任何原因就能理解自己的人。
世界上就会有这样可爱的人——一切都因为是你,是你才被理所当然地接纳。
俩大小伙子从东单腿儿着到前门正阳市场,站在那里看了快二十年人来人往的肯德基老头儿面前,他还是精神抖擞。就是场子大小变了,原先三层现在只剩一层。
天晴得要冒烟儿了,李凡像是裹在锡纸里的金针菇肥牛,一层微汗满后背跟蚂蚁爬一样又刺又痒,现在他充满了后悔,后悔为什么穿这么多;尤其后悔为什么高领毛衣里面穿得是本命年红秋衣。
要不是这样,他可以把毛衣也脱了给他久哥。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吃什么?”谢斯年将李凡的衣服、围脖还有他自个儿的夹克搭在椅子背上,试探地问:“点个全家捅?长大了可以挥霍一下!”虽然还是没钱。
小脸红扑扑的李凡认真点头,“行,然后给我来个冰淇淋什么的。”他要热死了。
谢斯年答应:“行,你等着啊。”放下东西转身去点餐,橙色卫衣灰色裤子的他跑那两步很青春的感觉。
过完年又长大一岁啊,坐在窗边看向前门楼子的李凡心里想。算不算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呢?遥不可及的将来成了唾手可得的今天,他似乎看见了门外偷偷垫脚往里瞅的小李凡,小李凡没有看到自己,他在找爸爸和弟弟,而他就清楚地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李凡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想,可奇怪的想法还是会撩拨痛心口那根刺。
谢斯年端餐盘踱个小碎步猫着走过来,“来了来了来了!”坐在李凡对面他摩拳擦掌,“看!全家捅,圣代……主食还有嫩牛五方、奥尔良鸡腿堡和鸡肉卷!”介绍起来时他已经开始舔嘴唇了。
是很饿没错,但李凡不是饿死鬼托生,他想不明白他久哥为什么要点这么多?
“多吃点!吃不完带回去!”谢斯年拆开全家捅递给李凡一块吮指原味鸡,晃晃手腕示意接过去,“不需要什么小耀子、老窑子的怜悯施舍,咱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等过阵子我发补助了再带你来!”
哦,他久哥还想着刚那事啊。本想先来口冰淇淋的李凡笑了,默默接过鸡块狠咬一口,抓起面巾纸往嘴边招呼,结果没擦干净不说反而将油渍抹匀了,“久哥你也吃。”
小花猫开餐了谢斯年不打算继续客气,一顿饭花了小一百块钱有点肉疼,还好没拒绝刚街边发传单的,传单里面夹了两张肯德基优惠券,撕掉合适的用实惠不少。刚拆开汉堡外包装还没等咬一口,电话响了……
电话铃声在偌大的餐厅里叫嚣,犹豫刹那后谢斯年还是决定先咬一口,“谁啊,刚要吃就开始烦。”一大口下去谢斯年变成谢松鼠,掏出电话来接听,“崴哪位。”
按接听键近乎刹那电话那头猛然叫嚣:“我哪你大爷的位谢斯年!你他妈可以啊!快三十岁的人现在他妈会逃课了!你让我一人儿给我爹又当助理又当助教是不是!你当本科学弟学妹这么好管啊!”
谢斯年暗自庆幸反应快,听见是韩雪声音下意识将电话拿远了一点,不单是坐在对面的李凡听得清含妈量极高的这段话,没几个人的餐厅恨不得整个屋每个角落都能听到他久哥接起电话瞬间被人骂的狗血喷头。
“消消气,消消气……”等对方骂完谢斯年再度将电话贴在耳朵上,挂起坏笑漫不经心开吃,“再说我翘课也是你爸点头的,你怪他。”
“这老头儿就偏心!他怎么不让你多干活啊!”提起她爸韩雪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点个卯走了,他点个卯走了,我张八儿似地张罗!”
“行了行了别气了,我跟外头吃饭呢你来不来。”
电话那头仍然没有平息怒火:“我不气个球!你跟谁吃饭去了?你弃我于不顾跟外人吃饭去了?!有你这样对异父异母的亲妹妹的吗!”
左右两难谢斯年极度后悔不该劝她,挨骂就完了,想到李凡还坐他对面甩甩接电话的手冲他呲牙撇嘴,“哎哎哎听着呢听着呢,姑奶奶您说。”搞小动作差点被电话对面发现。
被谢斯年凶巴巴的表情突然变得奉承逗笑,李凡猛嘬一口可乐缓解嫩牛五方的辣意,听说打电话的人给他什么他都会接,西太后听政——鬼点子多的李凡决定试试。
他将咬了一半的嫩牛五方递给谢斯年,看对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手没有接过去的意思,轻轻颠手并在对方看他的时候抬抬下巴。
“是,是,那我吃饭你过不过来?”谢斯年边说边放下手里的汉堡,神奇的一幕发生,他真的拿走了!
李凡震惊之余赶紧拿起久哥放下差点散掉的鸡腿堡,两手挪动面包片整理整理,紧着沙拉酱多的地方狠咬一口。还是热乎的,甜甜的酱汁松软的面包,这不比那大饼包牛肉好吃?
谢斯年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在前门肯德基——什么我跑那么远吃肯德基!我请人吃饭你管我请在哪儿!爱来不来啊!”怼完后韩雪表示马上就来,得意地挂掉电话。
放下电话刚要解释的他低头看看见上面还带有李凡牙印儿的嫩牛五方,“诶我……”再看看李凡正在大快朵颐,质疑地问道:“我刚才,吃的不是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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