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吹不进钢筋混凝土,但心意可以。
夕阳顺办公楼东侧窗子偷溜进来发出周末的邀请,“哎小烦人精,”下班前吴奕乐找到李凡,“明天乐哥请你吃排骨啊?找你佳佳姐和年子哥。”
约在家里吗?不行,周六久哥还在病房。
“不,”李凡拒绝的语气和鼠标点击关机键一样果决,二者同步进行,“有事儿。”
吴奕乐问:“去医院吗?”
他摇头并冲吴奕乐笑了下,“去找我久哥。”
“哎把他叫家里来不成吗?”吴奕乐感觉他的小烦人精要被拐走了,“请他吃饭啊!”
“你是请他做饭。”李凡愤愤不平,为了不让他久哥中套果断拒绝说:“明天他在病房,没空。”
眼睁睁看李凡到点下班背起包要脚底抹油,吴奕乐掐腰皱起眉头,“你他妈……”
“你非要请的话,”李凡打断他后歪头一笑摊开手,“买排骨的钱给我,我和久哥出去吃。”
吴奕乐现在乐不出来,他很无语,“小烦人精你……你不和乐哥好了?”委屈地问,“请吃饭还不能让我在场?”拍他手心一下暗道个小没良心的。
李凡嘿嘿一笑不言语,他打算去复查一下顺便看看久哥,要不然检查结果也是要给韩金树看的。虽然对复查没有希望,但人总会期待奇迹的出现,万一指标没有继续恶化呢?万一他能做他久哥很久的朋友呢?
不是三个月半年的那种让他久哥伤心的哥们儿,李凡能活一年就是一年的朋友,能活十年就是十年的。
“哎人心留不住啊……”吴奕乐半开玩笑感慨,转脸正经起来:“得了不闹了,晚几天再说,乐哥一季度绩效发了你得给个机会。”
“成。”李凡痛快答应,书包往肩上一提像个放学迫不及待回家的少年,“我姐上半年考试是不是又没过?她没跟我细说。”
吴奕乐无奈点头,“不出所料,没过,下半年继续。”哼笑一声说:“这不是想哄你俩一下么,结果凡爷不买账。”
意料之中,高考考不了三次她就从公务员方面找补吧。“晚点再说,拜了个拜。”李凡说溜比谁都快。
排骨不排骨的不重要,主要是他久哥上班没有人给他做饭,倒不如去找他久哥下班了一起吃个食堂。想想看顶级学府研究的东西是不是很高端?很高端是不是很费脑子?费脑子能不吃好点吗!
满脑子都是他做的红烧肉……不,他久哥的李凡抽血时盯着针头还在笑,“是化疗完了来复查吗?”抽血护士坐在窗口里问。
拔针后李凡按住肘窝出血点回答,“哦不是,”肩膀蹭蹭脸说:“看看指标有没有什么变化。”
“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么开心。”穿深蓝色空调衫的护士摇晃样本放在旁边转动的摇匀机上,挂上口罩的脸若想人知道开心只能用提高的语调和笑到眯眯眼的表情来传递,她解释说:“跟我这儿采血能碰上几个开心的基本上是化疗效果好的,像你这样笑眼盈盈的我还以为病好了呢——按住针眼儿啊!别乱动。”
护士姐姐见李凡下意识举胳膊搔头马上制止,满脑子他久哥的李凡还没有彻底忘记要按压止血,像是秘密被发现的小朋友想掩饰喜悦又掩饰不住,只好对人姐姐嘿嘿一笑换地方等结果。
要不要去病房等结果呢?坐在老楼大厅里等结果的李凡有些犹豫,这个时间他久哥应该忙着写病历。结果会不会继续变得严重呢?想到这个问题他再次看向窗边大理石上的阳光,这样的阳光还能见到几次呢?
无所谓啦,李凡自我安慰,跟久哥认识已经半年多了,已经比他久哥从前那些喜欢的“哥们儿”强了。
十点来钟拿到报告单的时候李凡有些疑惑,为什么这单子上总有几个上下的小箭头?那个“白细胞”后头向上的小箭头什么意思?拿看不懂的结果去问看得懂的人本来是个很正常的事情,可他突然觉得能读懂这些奇怪的数字好酷啊。
这不得看他久哥酷一下?正在上楼梯的李凡一抬头,看见楼上桓台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背影很像他久哥,手揣兜的姿势也很像。
对面站着的女人穿得有些花哨,打开手里信封往里探了一眼抬头问:“你韩叔就给你发这几个子儿啊?”满眼嫌弃地揣自己精致的手提包里。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反差,穿得跟花大姐似的手里拿的包好像还挺精致,看着还是个什么牌子?李凡也不懂。
“这一季度的,一万五。”根据徘徊在楼梯间的声音判断,那个人是谢斯年,“多了没有了。”
“谁信啊,高材生奖学金、补贴三个月归里包堆就一万五?!”女人揣起手提高声量说。“甭以为你妈没文化就好骗!你爸当年舍命救的你韩叔,他死得早好处落你这儿了!打小儿你韩叔叔就没善了给你钱!”
站在妈妈面前的谢斯年冷哼一声,“那你呢?”他反问,“管我要钱养你男人和你那亲儿子?白吃包子嫌面黑?”
话语触碰到养母的痛处,“你小子怎么说话呢!”她指着谢斯年的鼻子怒道,“你爸真是白养你十来年!他一死就不管你妈了!”
“说得像你管过我一样。”谢斯年冷静说,“他死十五六年了你看过他几回?给他上过坟吗?”
“嘿你……”养母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指指点点道:“我冲这个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拍拍手挎包示意她是看在钱的份上,“不然我有多是法儿治你!”
谢斯年别过头去冷笑,这一举动给下层楼的向上偷瞄听墙根的李凡吓一跳。往后一闪差点一脚踩空,好在两手一撑靠在了墙上躲避开他久哥的视线。
“甭以为我傻——我是老了不是傻了!下回再就这几个子儿我就找你韩叔!我看他管不管我!”
“您就缺德吧。”谢斯年无奈道。
“我缺德?”她恨不得拿两根火柴棍将谢斯年眼皮撑开在他面前理论,“我当年要是缺德就不该让你爹捡回来你这么个拖油瓶!当年家里那么困难我和你爹不也养活你了?!你爹到死都没留个后……”
“你没完了是吧!”谢斯年突然提高声量打断了养母的话,浑厚高声的男音回荡在病房大楼走廊里。
女人当场愣住,偷听的李凡也被吓一跳,心“咚咚”要跳出胸膛一般。
他平复情绪放低声量,一字一句说:“你再多说一句跟我爸有关的,”冲他妈手提包抬抬下巴,“往后一个子儿都不给你,全须全尾儿的不出去挣钱看看能不能饿死你们一家三口!”
原打算以道德绑架压制住谢斯年的养母再无话说,她怕真惹火了财神爷断了自个儿的财路。
她不甘示弱地留下句低声谩骂,“跟你爸一样神经病……”毕竟自己家里有这笔钱能干不少事儿,没人和钱过意不去,与谢斯年擦肩而过离开。
急促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李凡故作淡定摸索扶手一步步往楼上走,那女人在路过时看了他一眼,而认怂显然不是凡乐乐的性格,他当然也要看回去。
傻逼,李凡转身瞪了回去心里暗骂。
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的谢斯年看着养母转角下楼消失不见,他偷叹一口气准备转身回病房继续工作。
站在这层最底下那节楼梯李凡仰视桓台上的他久哥,侧目转身的瞬间他似乎看到落寞溢出视线,“久哥。”那个背影使李凡控制不住想喊住他。
听见有人喊自己谢斯年转身,诧异道:“乐乐?”
攥着自己的报告单李凡一步两节楼梯,大长腿没个几步就站在他久哥面前了,“我来找你了!”
平平常常一句“来找你”像一颗子弹射进谢斯年的胸膛,落寞变得惊喜,“你做检查了吗?我快忙完了你跟我到医生办公室等等哈。”他领李凡往病房里走。
“做了,这是结果。”李凡将结果递给他久哥,到他久哥在自己心里耍帅的时候了!
接过那张纸的谢斯年深吸一口气没有马上看,迎面的同事跟他打招呼,“谢啊你海军哥找你来着,办公室呢。”
“得,知道了。”他举起手随意地冲过去的护士挥手,将报告单整理好放在眼前没认真看之前问:“你是不是听见了?”
李凡不知道怎么开口,要怎么说呢?听见了什么感觉?他点头,当不幸与优秀同时落在久哥身上,乐乐唯有沉默是对的。
“她就是我妈——我养母,隔几个月就会来找我要钱。”翻阅报告单皱起眉头的谢斯年解嘲说:“但我留钱了,想吃什么还是能吃的。”
这人劝李凡不要在意别人感受,他自己还不是主动转移话题不让别人担心,“为什么要问你要钱?”李凡问。
“她没工作,找的男人没正经工作,现在她亲儿子快上小学了。”谢斯年盯着报告面不改色说,“这两年就总问我要钱。”
缺德,是真缺德,“傻逼。”李凡骂出声。
谢斯年一怔,“什么?”
李凡以为对方不乐意听,连忙摇头,“没什么。”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他久哥茫然的样子似乎没说谎。
哦,真没听清啊,
李凡问:“说了你不生气?”
谢斯年心想这小子今天是不是客气过头了,“我生气什么啊?你说啊。”
舔舔嘴唇的李凡思考一下,认真地看向谢斯年问:“我说她傻逼,可以吗?”耸耸肩继续说:“我现在见识到了——不是哪个妈妈都是人,也不是每个爸爸都不是人。”
原来乐乐是在为他说话,“这没法儿说,”谢斯年轻哼一声脸上开始有了笑模样,“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呗。”比如他俩不长命的爸妈。
李凡点头表示认同,任由谢斯年搭他肩膀。
医生办公室走出来顶一条横杠燕尾帽的护士长上下打量谢斯年惊奇说:“嘿呦喂我们谢大夫也会跟人勾肩搭背啊。”
病房里的谢大夫严肃写在脸上,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没跟您面前和海军哥勾肩搭背你是不是不习惯?”谢斯年玩笑说。
人到中年的护士长对此不感兴趣,“你什么时候挎个小姑娘那才本事——诶对,你大师兄找你呢,他海军哥你小年子来了!”话说一半想起来冲里头喊。
里面的刘海军高声答应:“哦——!快进来,我几组数据没核对等他帮忙呢。”
走进办公室他久哥放开李凡,指向旁边的椅子示意他等会儿,两手拿着报告单走向刘海军办公桌:“先别说数据,有事儿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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