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秘密基地

谢斯年理解了“秘密基地”的另外一个含义,这里是分享秘密的地方。“别人有来过这里吗?”他问。

“傻吧你。”李凡翻个白眼故意嘲笑,“谁没事儿来我家进储藏间啊?”

想想也是,哪个人会愿意进这种地方呢?他久哥估摸着连江佳、吴奕乐他们也没有过。

“我一般一个人躺进来,冬天的时候甚至不在床上睡,就睡在这里。”李凡拍拍地上的褥子,“多铺两层褥子盖个被,进来后再把门带上。”指向门上两条横梁,“就一拉,刚好严丝合缝,密不透光。”

“我觉着墙面上可以挂上那种星星灯,”谢斯年脑海里构思伸手一挥,“或者贴上夜光贴——有这么个地方真享受。”他已经联想到了那些温馨的画面,杂物间的别有洞天可以是日暮,可以是朝阳。

“不要,没有光挺好的。”他久哥预料到他会当即拒绝,却没料到李凡突然话锋一转:“但你说的感觉也不错,如果通电的话可能会麻烦一点,要给门钻个洞穿进条线才可以。”开始顺他久哥的思路设想起来。

李凡不是个不想改变的人,只是每一次改变、迎合全扑了空,换谁也不会继续傻下去。有种白日做梦般的幻想在他久哥心里萌芽,好像乐乐变了——不是那个劝他活下去跟拔他胡子似的老虎了。

他开始乖顺,他知道有人疼他了。疼他的人多了起来,他开始把每个疼他的人列入到生命之中……

“那个,久哥。”李凡自感话语刻意地叫他,“韩雪跟我说了点事儿,想跟你求证一下。”他久哥身上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隐隐约约向他招手。

隐约感觉大事不妙,“她说什么了?”谢斯年慎重问。

李凡挠脖子试图从中提炼出问题,“说起你……上学的时候有意无意躲着她,还说她看见你和几个哥们儿玩得好,还和哥们儿闹掰了跟分手了一样难受。”最后他失败了,将雪子跟他说的全部告诉了他久哥。

“为什么啊?”李凡鼓起勇气与他久哥对视问道,“我意思是,你为什么疏远雪子?为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谢斯年发现了他的扭捏,他拥有道听途说的小朋友仔细向当事人求证时善意的纯真。与其他看热闹的人不一样,谢斯年隐约感觉到乐乐是真的在关心他,可那些事情一旦被提起还是会有些惴惴不安,

他提起一口气:“那时候我爸死了没几年,我妈——我养母再找之后就不要我了,”下意识提及妈妈他立刻纠正。“我被养在了韩叔叔家,跟雪子一起上学。说来话长……”

“那回我听见你养母撒泼了。”李凡看向面前那片墙,开始想象那是片星空,或者是一墙的星星灯,“她撒泼说谢叔叔救过韩老师的命,说什么怹没了韩老师对你特好。”

难以启齿的话变得理所应当,“对,”早有心理准备的谢斯年并没有李凡想象中那样会觉得难堪,旧伤疤隐隐作痛被习惯后他平静地说:“上山下乡的时候韩叔叔被分到山上卫生所,后来突发泥石流房子塌了,是我爸救的他。”

“后来呢?”李凡问。

“后来……我爸死之后那几年养母她没工作,没经济收入,忙着再找,”谢斯年继续说,“等我上初一初二的时候,她和现在的男人过上了我就被撵到了韩叔叔家。”

伸展不开大长腿的谢斯年盘坐在李凡身边揉着脚腕,轻哼道:“自卑吧就是,成绩比雪子好、韩叔叔给我零花钱比雪子多,但我单纯觉得我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那几年我才知道,我爸不是我亲爸,我是捡来的野孩子。”他与李凡平视那面墙望向同一片星空,“至于雪子说那几个哥们儿,其中有一个是我高中时候喜欢的人。”

“我们会一起用午饭钱打电玩,等晚上去他家一顿吃五个贴饼子,去放映厅看录像,去借磁带……”提及青春时的爱谢斯年眼含笑意,“有一次我们俩人一起看了《霸王别姬》,看完后他有模有样批判说旧社会真万恶好好的人被逼成这样,程蝶衣好可怜。”

“我就说……其实我喜欢他。”

后来呢?李凡心提到嗓子眼,眼睁睁看他久哥的眼神变得落寞,眼神之中的世界天地失色,“他说我恶心,说我爸是个老兔子养出我这么个兔崽子来,难怪我妈不要我。”空气变得安静,他久哥攥紧的拳头克制般一点点放松,垂下头叹了口气,“是我不冷静,我没有考虑对方感受。”

人们不是不能接受“你与我不一样”,他只是不能接受“你与我不一样竟然能与我平等”,并且永远喜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可怜那些不一样的人产生的优越感。

李凡有些后悔提起这件事,“久哥……别这么说。”他找不到词可以安慰,抬眼看见那远处刺眼的光说:“要不把门拉上吧——没有光什么都看不见,人就会平静下来的。”

没有光会使人平静,这是他久哥见过最新奇的说法,他决定试一试。扭过身子搭上门的横撑往后一拉,两扇门卡得严丝合缝。黑暗里他甚至会不知道原来坐在哪;还好李凡抓住他的手,一点点往墙壁、地上的褥子摸索,像探索未知世界一般找到原来的位置,重新坐回李凡的身边。

“还好他只当我面这么说而已,”谢斯年抽搭下鼻子继续说,“其他朋友他没有说太多,高中毕业我们就渐行渐远了。”

“还好”这个字眼连续后面发生的事情,李凡根本意识不到哪里配得上“还好”,但细想想比起被其他同学背叛,或许只当他面说他恶心、变态是最好的结果吧。

李凡看不清他久哥的脸,隐约听到反复抽搭鼻子的声音,“之后再交朋友我尽量离他们远一点,别离太近,我怕真喜欢上人家之后人会嫌我恶心。”谢斯年翘起的腿作为支撑点胳膊肘压在上头,下巴抵着小臂声音嘲笑自己说:“那时候我学医竟然是想弄明白男人为什么喜欢男人,这个病要怎么治。”

这不是病,李凡想说。

“后来我知道这不是病,但这和被人讨厌并不冲突。”逐渐适应黑暗的那双眼睛发现他久哥在摇头,“虽然有很多朋友知道我不喜欢女孩子他们理解,但那是因为跟他们没关系。其实第一次咱俩出去玩时那俩朋友把这事儿抖落出来我就做好了你可能会觉得我奇怪的打算,你不声不响的我以为你就是单纯讨厌我这类人……”青春时代的爱情像是结束了又仿佛没有来,像是中了彩票又好像还没开彩,仿佛结束时恰恰像刚开始。

黑暗让他久哥说了好多,那些未被表达却没有消失的情绪当时被活埋,二人的秘密基地里它像是失控的阀门难以停下。

此时的李凡有同样的感受,他的情绪阀门应该也失控了,“不用跟他们有关系,”李凡抓住他久哥手腕提高声量强调道,“我不会嫌!”

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动让谢斯年摸不着头脑,第一句话他懂了,第二句话说什么呢?

一种被需要的感觉漫上心头驱动着李凡,“作为哥们儿,”他面朝那张熟悉的脸努力看得清楚,“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我不会嫌弃你喜欢我。”从小不被爱的乐乐仅能在记忆里去寻找,抚摸照片去幻想,他知道不被爱的苦楚,还知道没有光的难过。

“我会很开心有人喜欢我,有这么好的久哥喜欢我——如果久哥喜欢我的话。”他补充说。

眼角湿润的谢斯年一手遮挡住双目,揉蹭两下后鼻子酸酸还是不见好,他觉得今天要丢人了。是因为酒吗?是因为乐乐的坦诚吗?可能是他主动走进了乐乐的心房——心房设在家里的秘密基地分房,那里阴暗、漆黑、寂静,能听见抽泣,能听见胸膛里那颗心的跳动、感受到它的炽热。

“乐乐……”谢斯年哽咽说,“你抱抱久哥好不好?”

他想回应他久哥,张开双臂拥抱时想说:好,随时都好。

设想中的回答李凡只在心里绕了一圈,没有走出嘴巴便消融在两颗心离彼此最近的时候。它们跳动得雀跃并相互拉扯,呼吸、心跳变得平静而一致,默契地此起彼伏。

“别怕,久哥。”李凡拍拍久哥的背说,“我不会讨厌你,如果久哥喜欢我的话——对我是哪种喜欢都不会被讨厌的。”只要他还活着。

拥抱是世界上最简洁的语言,李凡的心就像这间屋子,里面住着害怕挨打想要找妈妈的小李凡,外面的世界非常可怕,千万不要想拉他出去晒晒太阳,他会咬你、踢开你、远离你。要不怕黑暗,要有耐心;慢慢接近他;信任他;跟他说说话,发现走进来安慰他的人被他需要,慢慢他会一步步走出去探索世界。

谢斯年体会到这一点时发觉之前非找契机劝说李凡治病是一厢情愿的傻逼,鼻息触碰彼此耳朵的距离,他用力抱紧李凡并点头答应:“嗯。”能这样陪着他就好了,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秘密基地是李凡人生万能充,却不是现实逃避机。要回宿舍的谢斯年站在门口换鞋,“我走了乐乐——单留出一份的排骨我分了几个小碗在冷冻室,”教训小朋友般用手指怼李凡肩膀,“自己吃!不许傻大方,听见没有!”

看他久哥一脸幼稚地认真,刚哭过的眼圈还红红的,“听见了,你好烦啊。”他嬉皮笑脸嫌弃说。

“好,久哥走了,好好吃饭。”

走廊发出空旷的下楼声,“哎久哥!”只迈出三四个台阶的他久哥突然被门口站着的李凡叫住。

“怎么了?”谢斯年站在原地回头问。

打欠开一道刚好能容下脑袋大小的空子里头钻出个李凡小同志,“上次结果说,典型可能性大?”他试探问。

问及专业问题谢斯年认真起来,手插兜点头解释说:“是,可能性很大,但是还要……”

“有空帮我问问,具体怎么试。”李凡说,“韩主任号不好挂,我在你这儿走个后门,有空问下啊记得!”

“砰”的一声关上门,突如其来的转机将谢斯年打愣在原地,乐乐什么意思?那句“还要做骨穿看看”没说出口,他忽然得到一个不敢想的答案。站在原地傻笑的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并接受了落日与晚风的舞会邀请回去的路上手舞足蹈。

是他想通了吗?不,是一颗尘埃被需要了,他找到了另一颗和他心贴心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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