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甚至连敬词都忘了,”女孩儿眉眼弯弯,很是得意,“看她气得——茗岚大人,我厉害吧!”
“嗯,所以你说了什么,才让她那么惊慌?”
“啊,我说,如果我真的要下命令炸掉这里,为了斩草除根,避免可能的实验污染,大约存在的暗河也会被炸掉吧。”
“你就那么笃定?你只是算出了一个水字罢了,还能联想到暗河?”
“我推测,她应该是有能把弟弟和人鱼都送走的办法,又要和水有关,那就大约是河流一类;我们去到的那个实验室位于一家废弃仓库的地下,地面上不存在河流,那就是暗河了。”
夜梦漓耸了耸肩,语气随意。
“实在不对的话,我就多诈她几次,说不好就碰上了呢?她又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掌握了什么。”
何况,最后皇家护卫队还真的在暗河的出口处——人鱼国边境上的一个山洞外——截获了被固定在病床上的少年与装在玻璃罐里的人鱼,以及一个对实验一无所知、只是被拜托保管玻璃罐和照料少年的平民。
白猫的一双异瞳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无奈。
少女笑嘻嘻的,眼中满是狡黠。
只是,当她的视线落在池底的小人鱼身上时,脸上又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名字,有什么……”
“哎,不行,”夜梦漓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有些虚化的喉结,感受着胸口的束缚,叹了口气,“幻形药水的时效要过了,我得先去一趟医师那里,拿了新的药水后再回来。至于小人鱼——”
女孩儿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池底沉睡的少年,眼前闪过玻璃罐中的成年版小人鱼,最终垂下了眼帘。
“……还得接着麻烦茗岚大人了。”
王宫中的走廊上,整齐有序的骑士、愁容满面的大臣、行色匆匆的医师——自从洛淓披露了夜勒的阴谋,人鱼实验的受害者们重见天日,王宫中没有那一天不是如此“兵荒马乱”。
在洛淓的讲述中,生来便体弱多病的夜勒,对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充满执念,当初也是白家主将洛淓引荐给了夜勒,让洛淓从此拥有了随意进出王宫的权利;交换条件是,洛淓要完成她的实验,改造夜勒的身体,让他有能力重新夺取王位。
议事厅已经为了此事吵翻了天。
但夜梦漓却被自己的父亲禁止插手了,哪怕在这场营救中,她是功臣,更是亲历者。
“有些事,还不到你担心的时候,”老国王温柔的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交给父王。”
“……好。”
夜梦漓从记忆中回神,向着见到的人们挥手,穿过一片“见过王子殿下”的声音,路过唇枪舌战的议事厅,绕过母后很喜欢的玫瑰园,沿着一条白色石板铺成的小道,走到一所小木屋外面,有节奏的敲了三下门。
“是我,沈医师,我是夜梦漓。”
“请进,王子殿下。”
木屋内干净整洁,阳光从东侧的窗户倾泻而下,各种瓶瓶罐罐与千奇百怪的草药沐浴其中,一头棕色长发、发尾微微弯曲的女人同样沐浴在明亮之中,温暖的光衬得她眉眼温柔。
眼前的一切,就像旧照片里的老时光,叫人不知不觉安心静气,祛除浮华。
“沈医师还是一如既往,”夜梦漓声音轻快,姿态放松,“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正在捣药的沈医师放下了手里的捣药棒,眉眼弯弯,下半张脸隐藏在白色面纱后,看不分明。
轻灵动听的声音,流淌过整个木屋。
“是嘛。”
女人一声轻笑,声音温和不改。
与之相反的,是她的话语。
“王子殿下的变化,却是很大的。毕竟——”
“直接换了一个灵魂呢。”
夜梦漓神情未变,仍是一副有些散漫的样子,只眨了眨眼,开口道:
“沈医师……”
“你就是深海女巫吗?”
夜熙离开了议事厅。
方才的争执,有大半人认为,夜勒虽然贵为当今国王的哥哥,但却做出如此意图夺权的行径,实在于国有害;更何况他勾结贵族、残害平民、欺辱神使,简直罪该万死,应该和那群贵族一起被处刑。
只有不超过一成的人,坚持事有隐情,不可武断。
“皇室项链都给了,哪里来的隐情?我只知道,他把王宫的大门钥匙送人了!引狼入室,不过如此。”
这段话依然在耳边,久久萦绕着。
沉默的闭了闭眼,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叹了口气,握上了门把手,扭动,推开。
那个他从小尊敬到大的兄长,正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看书,听见开门的动静后,放下书来,微微偏头,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浑身散发着病弱的气息。
夜勒笑了笑,笑容中满是虚弱。
“小熙,你来啦。”
夜熙进入房间,合上门,一言不发的走到床边坐下,眼神复杂的望着他。
“……哥。”
“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要把自己,都搭进去?
夜勒只是笑着,开口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小漓要继位了吧?”
“……是,就在这一年了。”
“贵族里,有人知道她是女孩了。”
满头白发的夜勒笑了笑,金丝眼镜后的双眼透露着温和,看着不再年轻的弟弟怔愣在原地,像一位睿智又慈爱的长辈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的答案。”
“不过,没关系的。你知道,”夜勒轻松的笑了笑,“我一直,想去海边。”
“这是谁啊?也是遭受迫害的人员之一吗?” 年轻的助手皱着眉,转向一旁的医师——同时也是他的老师,疑惑的问道。
“嗯,”年长的医师点点头,“王子殿下说了,他的身体状况很差,并且因为外表上没什么异常,不知道实验对他的伤害程度有多大。”
“万一,万一他其实还没有受到实验的侵害呢?”
“不可能。”
年长的医师顿了顿,举起手中的针管,晃动着里面的蓝紫色液体。
液体甚至散发着幽幽的荧光,宛如浓缩的银河。
“……哪个正常的人,会有这种颜色的血?”说完,他回头望向身后无数畸形的人,看他们持久的呻吟,看他们痛苦的嘶吼,深吸了一口气。
“人类,我们竭尽全力,还能救治一下。”
余光中,无数玻璃罐内,人鱼仍在沉眠。
“神使,又该如何是好?”
玫瑰花香飘进满盛着温暖阳光的小木屋里,像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画上,两个美得各有千秋的人相对而立:少女站在靠近门口的阴影中,面容看不分明;女人站在靠窗的阳光下,满脸笑容灿烂。
“怎么这么说?”沈湾眉眼间噙着三分笑意,周身气质温柔似水,掩盖所有的针锋相对。
“等价交换,”少女不慌不忙,反而笑得漫不经心,“你先说,如何?”
“凭什么我先呢?”
“凭你好看啊。”少女眨了眨眼,满脸真诚,“虽然戴了面纱,但这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来,你一定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了。”
沈湾愣了下,垂下眼帘,勾唇轻笑。
“好啊,那你来抱一下我,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怎么样?”
少女犹豫了很久,面上思索纠结的神情清晰可见。最后,她慢慢的走向沈湾,轻轻的抱住她。
“啧,”沈湾看着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少女,回抱住她,凑到她的耳边,“不怕我杀你?”
“你的身上,没有杀意。”夜梦漓很淡定,“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我抱你。”
“要不你再猜猜?”眼前的大美人恶劣的笑了声,抱的更紧了一点。
夜梦漓僵了下,默默的松开手,推开沈湾,客客气气的开了口:“沈医师,这不好笑。”
“明明一句话就解决的事情,一定要抱一下……”夜梦漓浅浅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沈湾,“如何,我‘亲身’感知到,沈医师您应该是一位男性,这样,有满足沈医师的恶趣味吗?”
“这会儿正经又保守的样子,倒是和以前那个无趣的灵魂有些像了。”沈湾取下面纱,露出高挺的鼻梁与鲜艳的红唇,配上那双深邃的金色眼眸——毫无疑问,他美得咄咄逼人。
沈湾打了个响指,棕色的头发自发根开始变为黑色,一路向发尾延伸。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女性特征逐渐消散,像是被橡皮擦抹去表面,露出其下的真面目,脖子上的喉结慢慢也显露出来。数秒间,沈湾就完成了从女向男的转变。
夜梦漓一眨不眨的看完了全程。
“这是……魔法?”
“不,”男人笑了笑,“我只是卡着药水失效的那一刻。”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夜梦漓。
然后陷入了沉默。
“……你的药水,应该也同时失效了才对。”
但为什么她只是喉结不见了,胸却依然那么平呢?
夜梦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裹得好好的胸,又歪头看向沈湾,平静的开口。
“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效,以防万一——至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太明显,这样会造成民心动摇,皇室信誉不再,导致国家可能被小人所夺,最终苦的还是那些平凡人。”
夜梦漓尽心尽力的女扮男装,就是为了断绝那群剥削他人、纵情享乐的贵族的心思。
本质而言,也只是希望自己国家的人民过得好一点罢了。
沈湾沉默了一会儿。
“是你这么想,还是原来的你这么想?”
“都是。”少女的声音不大,言辞间却满是坚定,“既然生来便被赋予了这样的地位,我自然要履行职责。”
“人鱼呢?他们不是你的子民,你却要费尽心思去救他们,这难道也是你的职责?”沈湾淡淡的开了口,“别拿扳倒贵族这种理由敷衍我,这是事成的好处之一,但绝不是你的动机。”
“说了实话,你会把让人鱼重新长出伴生鳞的药水给我吗?”
“再加上你看出我身份的方法。”
“那你也加上看出我灵魂的方法。”
“可以。”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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