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贵族的罪行和夜勒的阴谋被昭告天下,众人哗然,那些家人失踪又失而复得的人们更是一边喜极而泣,一边无比愤慨,破口大骂。
前者被夺去贵族身份和财产,除了少数几个实力弱小、不够富裕的贵族并未参与此事,其余所有贵族连带着他们的亲朋好友一并沦为平民,再无翻身之日;后者被剥夺了皇室身份,没收他名下的所有资产,将他放逐到海边自生自灭。
自此,贵族里的精英们被他们的父辈连累,失去了贵族身份,也失去了竞争王位的可能;而夜勒心甘情愿将自己也从皇室除名的行为,彻底断绝了“发现王子是公主不能继位于是让国王的兄弟临危受命”的可能。
这样的话,夜梦漓是公主被人知道也没关系了。
毕竟,已经别无选择。
大祭司身为帮凶之一,被夺去大祭司身份,沦为平民。大祭司一职,在夜梦漓的建议下,彻底废除。
而洛淓作为研究发起者和实验负责人,被判处了终身监禁。那个清冷又疯狂的女人,一辈子就这样交代在监狱里。
洛淓对此毫不在意。
“殿下,希望你能遵守约定。”
“既然你已经全部交代,我自然会竭尽我所能救他,好好守护他长大。”
“多谢殿下,这就够了。”
与此同时,在沈医师提供的药水的作用下,人鱼们不仅身体迅速恢复,重新生长出伴生鳞,夜梦漓还发现,他们的记忆也仿若新生儿一般——简单来说,就是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新生伴生鳞,人鱼也像重新出生一样。”夜梦漓摸了摸下巴,“挺好的。”
“忘掉一切苦痛,重新开始。”
“现在贵族也没了,你们又有了神使的身份,只要以后多注意一下,多长几个心眼,不要又被骗了就行。”
“所以,我不会喝药水的。”珊瑚没有戴面具,狰狞的伤口格外显眼,“要有一个教他们这些事情的人。显然,我就是最好的人选。”
男人像是放下了一切,笑了笑。
“真的像梦一样啊。”珊瑚摇摇头,垂首看着夜梦漓,“那些为了我自己的命向同伴下手的日子,我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实际上,罪恶感从来没有远离过我。”
所以用冷漠和尖刺来包装自己,用语言反复为自己洗脑,告诉自己,你只是迫不得已。
就这样凭借着这些小花招,来假装自己不是一个胆小鬼,好让夜晚的梦境得以安宁。
“你知道吗?”珊瑚自嘲一笑,抚上脸上的伤疤,“这是我自己划的。”
“我当时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不好看了,就可以回到海洋。”
最终,也只是落入另一个地狱。
甚至,他还把往日的玩伴们,一同拉入了这个地狱。
夜梦漓抬头看着珊瑚,看着这个把脸上和心上的面具都摘掉的男人,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浅浅的笑了一下。
“没事了。”
往日种种,是是非非——
“以后,用行动赎罪吧。”
漆黑,无尽的漆黑。
“阿、阿漓?”软软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害怕与慌乱,“你在哪里呀?”
小人鱼试探着游了游,但无论怎么游,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人鱼与生俱来的夜视能力,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好黑……”
“阿漓你在哪里……”
突然,逐渐游不动的小人鱼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
微弱的淡蓝色荧光慢慢汇聚而来,眼前的景象由朦胧变得清晰。
“这是……我?”
好晕啊……
小人鱼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恍惚看见眼前的“自己”睁开了眼睛。
悲悯却淡漠的,温柔而无情的。
看似包容万物,与万物共呼吸,实则,只是将万物当作永恒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
“阿漓……”
小人鱼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女孩的面容逐渐模糊,温柔的声音不再清晰。
渐渐的,自己被抱起时的温暖触感,和女孩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安心感,女孩看向自己时纵容又无奈的眼神,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的……
她的名字。
名字。
……
奇怪,他要想起谁的名字?
对了,他要想起自己的名字。
对,是这样的,只能是这样。除了自己,他还能想起谁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
“……小人鱼,化成泡沫,消散了?”
“是的,我亲眼所见。”茗岚顿了顿,尾巴垂落,“抱歉,我不能插手因果,所以对此事的原因,我并不知晓。”
夜梦漓刚从澜澜那边看完情况回来,孰料一回来就听见这样的消息。
少女抿了抿唇。
安徒生的童话里,小美人鱼因为对王子的爱,化作泡沫消散了。现实里,小人鱼只是被问起了名字,也化作泡沫消散了。
冷静,不要慌乱。
“……不用自责的。茗岚大人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所以这件事和茗岚大人无关。发现了问题就去解决,超出范围的责任不要去包揽——这是我去过的一个世界里的僧人说过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这一地步,那去解决它就好了。”
“而且,我想我应该有些眉目。”
那一条肖似小人鱼的成年人鱼,还在王宫里放着呢。
还有,沈医师口中的,所谓预言。
几个小时前,小木屋内。
“……我之所以知道你不是你,是因为水晶球揭示的未来是这么显示的。”
沈湾撩了下自己的长发,眼波流转,像一只为自己的羽毛而骄傲的花孔雀。
“你可以理解为,预言。”
“预言里说,秩序神将世外之魂投于公主体内,以拯救世界于危难之中。”
“不过嘛,”沈湾弯腰凑近夜梦漓,直视着她的双眼,自己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少女的鼻尖,笑得勾人心魄,“你的灵魂气息,和之前那个完全不一样,根本用不着预言。”
夜梦漓下意识后退一步,沈湾撇撇嘴,并不怎么意外的直起身。
“什么不一样?”
“如果一定要形容,”沈湾摸了摸下巴,“之前的灵魂表面看上去是河流,沿着自己的河道前行,一丝不苟。实际上,它的内核,只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而你,是一片海洋。看上去平静温和,实则暗潮涌动。”
“重要的是,”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有随心所欲、甚至肆意妄为的能力。”
“但,海洋只在特定的时候爆发,一旦爆发,势不可挡。”
“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
“也难怪,预言里说你会唤醒……”
沈湾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几不可闻。
“你说什……”夜梦漓正欲询问,沈湾立马打断她说道:
“该你了!怎么知道我是巫师的?”大美人小声嘟囔着,“明明这么多年没一个人类看出来……难道是秩序神给了你什么特殊能力吗?”
“并没有。”夜梦漓顿了顿,最终没有再纠结预言的问题,转而认真回答沈湾,“虽然你看上去很年轻,但你的眼神中,却带着年长者特有的超然与厚重。那是只有有丰富阅历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和你的外貌脱节了。”
“所以我就猜,你是不是深海女巫。”夜梦漓歪头一笑,“果然猜对了。”
其实,来之前,夜梦漓还小小的掐算了一把深海女巫的大致位置,知道女巫在王宫内的时候,她还惊奇了一会儿。
不过,这就不用说了。
“……叫我沈湾,”男人憋了半天,才在“原来你只是觉得我的灵魂没外表上这么年轻”和“原来你没确凿的证据只是随口一猜”以及“深海女巫这个称呼真的太糟心太羞耻了”中间,选出最后一个说出口,“别提那个称呼,不知道谁传的,一点都不好听。而且,我五百年前就上岸生活了,在深海只待了不到一百年。”
“你是人鱼一族?”
“说了我是巫师。”
“好吧,”夜梦漓没有过多纠结,转而回答另一个问题。
“拯救人鱼一族,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条件,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沈湾听完后一声不吭,又戴上面纱,回到木桌前捣药、制药。
夜梦漓安安静静的等了约半个多小时,沈湾才做完药水,递给她。
“谢谢,”女孩眼中是单纯的欢喜,她在发自内心的为另一个种族而高兴,“这下人鱼可以好受些了。”
沈湾默默的看着“王子”转身离开,在她出门的前一刻,平淡却温和的开了口:
“你放心,只要有外人在,我永远会叫你王子殿下。”
“不不不,”少女回头,看见沈湾有些错愕的神情,笑了笑补充道,“也许——”
“以后要叫国王陛下。”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许久,沈湾才从愣神中恢复。
最开始是低声笑,后面变成放声大笑,直到喘不过气来,男人才慢慢停下,从衣领内扯出被挡住的项链,珍惜的摩挲着。
那是一片火红色的鱼鳞。
但细看之下,才会发现,鱼鳞本身其实是白色的,只是染了太多血,干涸的血凝固在上面,让它变成了火红色。
“母亲……”
沈湾喃喃道。
“我现在,彻底不想对人族下手了。”
“奇怪,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啊。”
夜梦漓站在大玻璃罐前,皱眉沉思。
里面的人鱼有着和小人鱼一样的浅紫色长发与蓝紫色鱼尾。劲瘦的腰身上,薄薄的鱼鳞几乎透明,紧密的贴合着腰线;沿着腰线向上,是几乎完美的黄金比例身材,和圣洁不可侵犯的面容。他的双手交叠在胸前,双目紧闭,像一尊沉睡的精美雕像。
“是王。”
珊瑚换下了大祭司的服装,身着最简单的素白上衣与黑色长裤,站在矮自己一头的夜梦漓身旁,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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