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每一次你的眼睛里，都会装下那么多其他的人，”少年收回手，有些委屈的撅嘴，“真是讨厌。”
“不过嘛～”白慕单手支着下巴，双眼亮晶晶的，“只要取走你的眼睛，将它摆在我的枕头边，你就只能看着我一个人了！”
“是嘛……”夜梦漓忽然抬起右手，轻轻勾住少年的脖子，将他带向自己的方向，直到二人的鼻尖几乎相碰。
白慕清晰的看见了少女眼中的自己。
她带笑的眼睛与动听的声音，无一不让人沉溺其中。
“我的眼中，都是你……是这样吗？”
“是，是的……”
白慕下意识的回答道。
她的声音近乎耳语。
“你感到愉悦快乐吗？”
“我……快乐……”
“你放下了所有的焦虑……你实现了你的愿望……你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倦意……”
“白慕！”
白清见到这一幕，顿时大感不妙，也顾不上白慕可能的不高兴了。
当务之急，是这小疯子不能就这么晕了！
他正想冲上前去——
……为什么，他不能动了？
从与女孩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起，白慕就觉得自己仿佛身在云端之中，像那群他见过的醉醺醺的酒鬼一样，再不知今夕何夕；头脑被彻底的麻痹，只晕晕乎乎的跟着女孩的话语走。
“是的，我最好的朋友，你需要休息一下……当你醒来之时，我依然陪在你的身边……”
“咚”的一声，少年倒在了地板上。
白清背后直冒冷汗。
自从贵族倒台，富贵不再，他那个混账父亲再也没有了供他自己吃喝玩乐的资本，甚至还要出门给人做工才能挣得一天的吃喝……
于是他从一个处处留情、压榨仆人的混账变成了一个欺压亲人、酗酒家暴的混账。
而他白清，就因为占了个“白氏长子”的落魄贵族身份，在外被人指指点点就算了，回家还要天天被那个混账追着要钱。
……凭什么。
他犯的错，所有人都被他连累不说，现在他失去了一切，自己还得为他付出。
母亲当初就是被他逼死的，现在他又想来逼死自己这个儿子。
白清看着夜梦漓慢悠悠的下床穿鞋，似乎迷药的药效已经过了。
青年闭了闭眼。
这个世界分明就是弱肉强食。
什么为了平民的幸福才辛辛苦苦伪装性别，不过一种欺骗的话术罢了。
事情的结局是，贵族们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从此皇室一家独大，无人可动其地位。
议事长老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声望就接受王子变公主这种荒诞的事情，不过是无人可再继位，只好就这样草草了事。
本想着借用一下这个私生子的奇怪力量，让自己变成公主的样子掌管国家，这样既能摆脱那个混账，又能报复这个虚伪的皇室，何乐而不为呢？
白清眼睁睁看着夜梦漓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面前，抬起头，好整以暇的看向自己。
“是我漏算了，”青年依然动弹不得，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没能料到公主您也有和弟弟一样的神奇力量，不仅能催眠他，还能控制我。”
“既然我失败了，那便任您处置。”
夜梦漓愣了下。
催眠是她自己的能力，但控制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假如是这样，自己到也可以认下。
“别急嘛，”少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如我们来好好聊聊你的计划，还有你口中白慕的‘神奇力量’，怎么样？”
狭小的房间，狭小的床铺。
不，那张床也是母亲的。
自己睡的地方，应该是角落里的那个茅草铺。
小男孩跌跌撞撞的走过去，趴在茅草铺上，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不穿上你的裙子？！”
睁开眼睛，女人的脸已经凑近了他。
那张精致的脸上混杂着怒气和恐惧，还有一丝病态的欢喜。
“你要扮成女孩子……对，这样就不太像他了……哈哈哈……”
“你是我的孩子啊……可你也是他的孩子……我恨你！我恨你啊！”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当看见一脸麻木的男孩时，她又立马换上了愧疚的神色。
“不不不，对不起，对不起……”
小男孩双眼无神的被女人抱在怀里。
他已经习惯了。
忽然，他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跪在了坚硬的地上。
小男孩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
眼前是白石砖铺成的路面，手心和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
男孩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他名义上的“弟弟”推倒了。
“呵，真可怜，明明都是私生子了，居然还倒霉的是个女孩子。”
“诶，要不说你命真不好呢，大家都是私生子，你却连争夺财产的资格没有，哈哈哈哈哈……”
“看见你，感觉我的心情都变好了！”
推人的男孩一边嘲讽的笑着，一边看着跪倒在地的“姐姐”。没过一会儿，他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了，于是趾高气昂的从“姐姐”身边路过，渐渐远去了。
疼痛感如影随形。
眼皮好重啊……
少年再度睁开眼时，依然躺在房间角落的茅草铺上。
外面吵吵闹闹的，他名义上的母亲也已经有许久没出现过了。
之前有人来带走母亲时，好像说了什么“人鱼”“家主”“计划”之类的，他不是很明白，对母亲被带走了这件事，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忽然，门被推开了。
“这怎么还有个女孩儿？”一身白色骑士装的少年皱了皱眉头，回头看向一旁随行的男子，“她身上穿的不是女仆装，她是谁？”
那个男子一脸的诚惶诚恐。
“这，他是女仆的孩子，一直跟她母亲住在一起。”
“那她母亲呢？”
“这……她母亲……比较特殊……”
少年神色淡漠。
“不会说话就换个人来。”
“不不不，王子殿下，我会，我会……她，她其实，她其实是人鱼的孩子……当初家主，呃，干了些混账事儿，结果之后又厌倦了，所以就让这条人鱼当了女仆，这孩子，反正是个女孩，家主就没管过……”
王子的神情中流露出肉眼可见的厌恶，但当他对上自己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又变得温和，带着安抚的味道。
光从门口洒进这狭小的房间，他踏着光走向自己，面上带笑的伸出手。
“走吧。”
……我，我应该说什么？
好像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回复人了，毕竟，自己也很久没有过说话的**了。
也许是看自己一动不动，很久都没有开口，王子叹了口气，直接上前牵住自己的手，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以后不会再有贵族学院了，”王子牵着自己向前走，“王宫会资助平民上学，你也可以去。学院会提供住宿和食物，你不必担心……”
她偶尔望过来的目光，是自己以前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的。
直到他在学院开始学习后，他才知道。
那种目光，叫温柔。
喜欢的东西，把它紧握在手里就好；讨厌的东西，让它从眼前消失就好。
这个道理，早在他用不知何时觉醒的神奇力量，抹消了那个推他的男孩的存在时，就已经深深刻进了心里。
书上说，有共同点的人可以成为朋友。
书上还说，朋友总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我真的、真的好想要一个朋友。
所以，多好啊，我亲爱的殿下。
我们都会对彼此好。
我们都伪装过自己的性别。
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所以，你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别的朋友？
本来，我想一步一步来，不想吓到自己的朋友的。
我希望自己像殿下一样温柔。
不过，算了吧。
我只是，想早点和殿下成为朋友啊～
“我之前也不知道的，但最近消失的……太多了。”
“什么消失了？”
“那个混……白百的私生子以及白氏的旁支。”
“所以这件事为什么和白慕有关？”
“我留了个心眼，稍微调查了一番。在对比了许多信息后，我发现消失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在他们消失前的一段时间，他们都曾用不堪的话语，辱骂或是诋毁过……您。”
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听见这话后低下头，一时沉默不语。
白清双手戴着镣铐，被束缚在椅子上，身形狼狈。
尽管此刻身处牢房，他看起来却十分冷静，语气格外平淡。
“白氏一朝落魄，他们没了用以挥霍的财富，没了众人追捧的地位，没了让他们趾高气昂的身份，没了让他们狐假虎威的靠山，所以无所作为的他们只能徒劳的发泄怒火。”
所以就把一切的根源怪罪在降下审判的皇室身上，用语言上的贬低来获得虚伪的胜利感。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可以利用这份情感，完成他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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