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
“那夫子把方兄喊进去,要干什么?”
哪次夫子不是温和儒雅的,头一次见夫子面无表情出来喊人进去,社学内有不安分的学子,纷纷小声议论。
也有个别胆大好事的,悄悄探头问:“哎,文英你知道夫子要干什么?”
王文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尴尬的在原地笑了笑,“王兄我……我也不知道。”
问一个不出声的木头桩子,显然没能让他讨到好,反而更加愤怒,那个叫王大牛的盯着王文英的脸,对一旁和他正说这事的刘鹏嗤笑道,“这小子娘们唧唧的,老子最看不惯了。”
“哦王兄你可知道夫子的意思?”其他人学子七七八八瞪大了眼睛,凑过来忙等着听,“快说快说。”
说完看着周围围过来的数张脸,王大牛顿时心里得意极了。
“说不定是方兄选本经的事,咱们都选了诗经,只有方兄没选,看夫子刚才面无表情的,定是想训斥他,给他难堪。”
看着方承原离去的方向,刘鹏眯眼打量了一下白着脸挪回座位的王文英。
社学里的同窗都是半大少年,唯独王文英性子扭捏,每次都是这尿性。哪天定把他裤子扒了,瞧瞧到底是不是男人。
不过前几天碰见这小子去妓院,倒是让他诧异。
刘鹏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王文英摸了摸身前的衣服,低下头抿唇,听了就只有缄默。
“我说你俩他娘的到底要问什么?”陈桂福实在看不下去,顺手抄起桌上东西,朝两人扔了过去,拧着眉头道,“怎么尽欺负老实人呢。”
脑子长钉子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当下七七八八的学子数张脸看过来,刘鹏扯了下嘴巴,大声反驳,“陈兄你可不要大白天的空口薄舌,有各位同窗作证,你别在这污蔑好人。”
“是啊是啊。”王大牛陪笑道。
整天欺软怕硬,枉是读书人。
还用问吗,说再多都不如一拳打下去实在,陈桂福立刻就来精神了,他长得身材高大,他走到王文英身前,正好把小个子瘦弱的王文英护在了身后。
然后一拳就对着刘鹏打了下去。
“嘶......”没料到陈桂福是个混不吝的,这个粗汉子竟然当众打人,刘鹏没有防备,摔了个狗吃屎,“你!”
陈桂福没绷住笑了,道:“你什么你,狗娘养的东西,叫你小子狂,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还不给王兄道歉。”
“不不……我。”王文英咽了下口水,妥协的摇了摇头。
换而言之,他早已认命。
软蛋,陈桂福瞥了眼王文英,心里啐了一口。
社学里旁的学子惊呆了都默默看着他,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任由陈桂福打了刘鹏几拳,就连王大牛一时胆寒也没赶上前。
王大牛眼尖心思活泛,趁着陈桂福注意王文英,朝旁边人耳语了几句,这才去扶骂骂咧咧的刘鹏。
两人手忙脚乱一阵,刘鹏一边被王大牛搀扶起来,一边吼道,“我招你惹你了姓陈的,你当众殴打于我,不顾同窗情谊,姓陈的我定将此事告知夫子。”
“让夫子将你逐出社学。”
刘鹏最烦当众难堪,出了这么大丑,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躲在陈桂福身后的王文英。
“哎,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下一秒陈桂福捏了捏拳头,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传来一个和煦的男声,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看起来斯文温和,“陈兄。”
陈桂福脚步一顿。
听到脚步声,李夫子只抬头拿给了一封信放在桌上。
自打见识过方承原的天赋,李夫子便暗自震撼的同时,打定主意好好磨磨这块璞玉。
给他的?
方承原接过李夫子手里的信,看着上面的印章模样有些恍惚。
那封信上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工工整整的写着,江西吉安府永宁县,荀贡先,亲笔。
姓荀?又认识李夫子的,他记忆里好像县令就姓荀。
李夫子手里捧着一本书,笑道,“你可知我找你来为何?”
总不能荀县令一时兴起想要见他,写了封浓情蜜意的信让人转交给他吧,似乎他们除了修水坝见过面就没有交集了。
方承原脑中早已千思百转。
他还没自恋到觉得自己已经优秀到荀县令一面之缘深深记住。
县令给他一个军户子写信,这是什么意思呢?
方承原轻笑,“学生不知。”
“先前我不想你小小年纪走科考,并非是有意要你像赵衡那般压你去考县案首,继而府案首,院案首,凑齐学子们追求的小三元。”李夫子看着他,继续道:“你的实力我清楚,童生试固然重要,但你可知木秀于林的道理。”
毕竟人很难在周围的一片反对声中一直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课业紧张,而学舍里像他这种条件的学生,尤其军户籍几年读下去,有的家里支持不下去就默默退学了。
军户籍丁战死沙场者更不在少数,茫茫白骨无人问,他不希望这种发生在自己看好的学生身上。
“夫子,学生知道,可科举是死物,人才是活的,我不想再耽搁一年了,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明年争取考上童生。”方承原目标非常明确。
他的计划向来有两种,一种是必须完成的,一种是可以拖的。
而明年的县考必须完成,拖不得。
可以说科举就是他和命运抗争的唯一捷径了。这憋屈没钱的日子他是一点也不想过,早点踏上士的阶级,才可以过上幸福的小日子。
眼前的少年语气坚定,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眼神,李夫子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这个选择。
他看着方承原的目光,神情说不上来的复杂,“这几年朝廷边关不太平,这是为师厚着脸皮替你写给荀县令的举荐信,这是回信,你要收好了,切记别弄丢了。”
“好奇就打开看看。”
“好。”
里面的内容让方承原颇为诧异,竟是吉水县鉴湖解家。
是那个解家?
若说起来,吉水县的解家一门三进士可谓轰动全江西,家主解缙少年得志,19岁便中得乡试解元,后来青云直上,如今已是本朝内阁首辅,可谓达到了科举众学子们所追求的目标。
而他的父亲授官不受,致力于办学著述,解家书香大族藏书之多,能进解家书院读书的机会如凤毛菱角。
方承原握着手中烫金大字不由心中激荡。
在古代爬上士阶级的人才能有人权,打破底层身份给他们的桎梏,永宁县这几年的案首虽然有农家子贫民,但小三元大都非富即贵。
科举越往上越难考,这和世家大族的藏书不外传,底层的人资源少脱不了关系。
方承原看向李夫子,深深鞠了一躬,一生能遇到一个好老师受益无穷,更何况李夫子几乎陪伴了他整个启蒙时光,这一鞠不光是感激。
“弯腰不累么?挺起腰板明年好好考,别给我丢人。”李夫子沉着脸,继续道:“若是没考上童生,也不要来社学了,老夫的脸上无光。”
“县考过后,若是你连解家书院的考核都过不了,就别说是老夫推荐的了。”李夫子嫌弃的摆摆手,冷哼一声,“没事就出去吧,你师娘一会该来送饭了。”
方承原把信封塞进怀里,含笑道:“夫子放心。”
“师娘好。”余光瞥见有一四五十岁的白皙妇人挎着一竹篮进门,方承原侧身避开。
王氏脸上仍是温和,笑意却变淡了,垂下眼眸嗯了一声。
看着方承原的背影,李夫子忽然就有点后悔没也出口,要是小薇的爹娘在这就好了,多好的孩子。
“我不赞同。”
“再上进也不能当饭吃,你又糊涂了不成。”多年夫妻,王氏一看便知自家夫君起了什么心思,拿出竹篮里的饭菜,一一摆出来。
“军户子不是那么好嫁的,不说他学业上进,单就一条军籍我就大不同意。”
李夫子接过碗筷,下意识反驳,道:“承原有什么不好的,军籍出身的孩子更努力,我看说不定和孙女正般配呢。”
“京中儿媳传来消息,边境怕是要开战了,他们家男丁多,也禁不住折损,到时候孙女嫁过去还不是守活寡,我又不是恶人,自不会去害小薇,小薇从小乖巧懂事在我们身边长大,得替寻个知根知底的良人,起码门当户对。”
孙女一惯娇养长大,那个方家她派人打听过,听说是家境贫寒军户人家,在她认知中从小丧父的人心里多少有些扭曲,说实话要不是自家夫君看中的学生,王氏压根看不上这种出身的孩子。
眼皮子浅,秀才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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