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七郎看看阿耶,又看看阿兄,不敢出声。
“怎么说?”
“想活,就将田地还回去,再奉上厚礼致歉,想死,什么也不做就行。”
几个年长些的弟弟顿时急了,“阿兄,这如何使得?”
大郎微微一笑,“那就等死吧,他连老虎都能杀死,杀人就更容易了吧。”
里正犹豫了,“我倒不是吝啬这些田地,只是李璟阿耶阿娘皆因此而死,身为人子,他焉能释怀?”
“阿耶,”大郎微微垂眸,“他阿耶阿娘死了可跟我们没有关系,买他家的地,我们难道没付钱吗?他阿耶是气量太小,他阿娘是殉夫而去,与我们有什么相关?更何况,他还有妻儿呢,再勇武也是孤身一人,难道还能不顾妻儿吗?”
说这话的大郎语气十分笃定,带着些许淡漠,丝毫没考虑过对方拼个鱼死网破的可能性。
也是,他是文人,深受岳家看重,极有可能考中进士,和这些泥腿子已是天壤之别,他愿意给面子,那李璟就该乖乖接着。
二郎面相老实,不说话,心中暗想,我要是有李璟那样的武力,直接把这一家子老小都杀掉,然后逃亡野外做个野人,也好过做个不孝的懦夫。
家里也不是活不下去,却还要强夺他人田地,逼死人,真是丧了良心了。
里正不说话,他是很信赖自己这个前途无量的长子的,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多年与村民打交道的他,却潜意识地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没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他又没办法将心里的担忧条条是道地说出来,只能沉思。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阿耶答复的大郎抬起头,环视阿耶与弟弟们,见他们一个个鹌鹑似的不说话,心生不耐。
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只神色淡淡的,如同一只孤高的鹤站在高处,垂下羽翼,不食人间烟火,下了最后的通牒,“我和何校书约了几日后见面,阿耶若要我出面办事,就尽快吧。”
对他这个态度,二郎之外的弟弟们既崇拜又羡慕。
里正则是复杂得多,大体上还是非常骄傲的。
校书郎虽然只是一个九品小官,可是科举出身一出仕就是这样的起点,已经是烧高香了,因为离中央权力机构近,上面有点风吹草动都极容易知道消息,可谓是极清贵的一个职位。
能和这样一个人物搭上关系,也侧面说明了大郎的能耐,所以里正当即忽略了心中的忧虑,拍板,“大郎你见识最多,都听你的。”
大郎微微颔首。
其他人只能拜服。
这边芸娘吃了一口汤,就将汤饼都分给了孩子们吃,看着孩子们吃得唏哩呼噜的,她既心疼又怜爱。
吃饱喝足之后,孩子们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莫惊春早在接收了记忆之后就想过了,丈夫有和妻子睡觉的义务,他却是绝不会和恶鬼的妻子做这种超出界限的事情。
女性的清白很重要,他的感情和清白也很重要。
如果真的要成婚,那他一定是和心爱的女人成婚。
扯远了,他一个死鬼已经用不上这些了,但跟芸娘说清楚是很有必要的事情,事情已经发生,没必要隐瞒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妻子。
早点知道真相早点接受现实比较好。
于是孩子睡下之后,莫惊春示意芸娘跟他到厨房那边谈话。
厨房没有火盆,比卧室冷得多,芸娘忍不住抱怨:“郎君有什么私房话,非要跑到这里说?”
莫惊春手握火灵石,往上一抛,一团火焰腾地燃烧起来,悬浮在空中,照亮了昏暗的厨房。
芸娘呆住了,看着莫惊春说不出话来,全身都在打哆嗦。
莫惊春却笑了,“你看出来了吧?我并非李璟,而是南山山神,李璟死后魂魄无依,来到我眼前求我救他妻儿,说是来世与我做牛做马报答,我应了。此后借尸还魂,来到你眼前。我会保你们衣食无忧,却不会与你做夫妻,日后你若移情别恋,我愿许你嫁妆,送你出嫁。”
芸娘眼中含泪,行礼跪拜,哽咽道:“妾拜谢山神。”
“夜里我回南山,明日卯时再来。”
说完,一颗火灵石消耗殆尽,莫惊春的身影也从原地消失。
芸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擦干眼泪,回到房里,拿起针线和羊皮开始动工。
“你不怕她说出去啊?”系统跟着莫惊春进入了储物空间中。
莫惊春脱下脏兮兮的外袍,走向浴室,“就算说出去又怎么样?几人会信?有什么后果是我不能承担的吗?”
系统原地晃了一下,好像是哦。
不说出去,惊春会养他们一家人,说出去,说不定这个“南山山神”就不干了。
次日清晨,是难得的好天气,薄薄的阳光从天上洒落,些许微风也多了几分温柔。
公鸡打鸣,村里各家各户陆陆续续醒来,莫惊春也出现在李璟家中的院子里,被冻僵的老虎卧在冰雪上。
芸娘听到动静,连忙捧着一件羊皮长袍走出去,神情有些拘谨,“郎君早,妾做了一件袍子,山野村妇手艺不好,请郎君勿要见怪。”
莫惊春见她双目熬得通红,一张脸黄蜡色,十分憔悴,想必是心里不好受。
不过女人总是坚强的,知道了真相死了心,自然会把心思放到其他方面,时间长了痛苦就淡了,总好过把心思放他身上,却总也得不到回应,被慢刀子割肉来得好。
于是莫惊春接过袍子,转身去换下,“多谢你,这袍子很合身。”
芸娘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见到莫惊春的目光,往厨房走去,“妾去做早餐。”
等她做好汤饼端出来时,看到莫惊春和几个孩子围着老虎说话,小孩子清脆尖利的声音十分有穿透力,让她听得很清楚。
“阿耶阿耶,你好厉害,你真威武。”
“阿耶,你是怎么打死老虎的?”
莫惊春故作神秘,语气深沉,悄悄地对几个孩子说:“因为你阿耶已经死了,我是山君变成的。”
说着他还张开双手,模仿老虎的叫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一刹那,芸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想动都动不了。
前头那三个孩子也吓了一跳。
只有最小的那个孩子无忧无虑,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咯咯笑了起来,显然是把这个模仿当成了一个游戏,他也张开双手,猛虎咆哮,“阿耶是山君,那我就是小山君,将来我也要去打老虎,然后通通卖掉买糖吃!”
莫惊春险些笑死。
其实,老虎的别称就是大虫、山君。
也就是说,小老虎去打老虎,再卖掉买糖,哈哈哈……
好一个虎口买卖。
莫惊春干脆抱起了最小的孩子,往空中一抛,又接住,“好,三郎做小山君!”
一开始,三郎被吓到了,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发现一点事也没有,他立刻笑了起来,“阿耶,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其他三个小孩也回过神,醒悟莫惊春是在开玩笑,见小弟弟笑得这么开心,也跟着笑起来。
甚至二郎还急得团团转,“阿耶阿耶,我也要玩!”
一时间,孩童尖利的笑声在这小小的院落回荡。
芸娘血液回暖,这才感到后背都湿透了,她默默地走到了正堂,摆好案几、坐席、碗筷,原地跪坐,静默了一会儿,才扬起一个笑,走出去请人进来用早餐。
莫惊春有些别扭地跪坐在坐席上,心中默默唾弃这古老的传统,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把高脚桌椅给搞出来!
用完早餐没多久,李明光就来了,还带上了一架马车。
二人互相打过招呼,就把老虎拖到车上,用干草遮挡好,就出发了。
在颠簸的路上,莫惊春深深地觉得,自己急需一个交通工具,只可惜现在还不能用双马青铜车,不然那个法器的舒适度才是最好的。
闲话少说,李明光带着莫惊春到了东市,将老虎卖给了一个富商。
看在李明光的面子上,见虎皮也算完整,富商出价十分厚道,出了足足八十两黄金,差不多相当于五百贯钱。
买卖完成后,莫惊春立即请李明光到食店饮酒吃肉。
酒足饭饱之后,莫惊春到骡马市买马,奈何之前的法器过度提高了他的眼光,导致看了半天都没看到满意的。
李明光告诉莫惊春,真正的好马都在富贵人家和官府手里,骡马市都是普通的马。
莫惊春只好随便买了一匹看着还算顺眼的黑马,一黑遮百丑,看不到就当没有。
不过光买马还不够。
木兰辞中还说,“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所以为了有一个合格的坐骑,莫惊春还得去买上笼头、马鞍、毡子做的鞯等马具,以及一条鞭子,甚至还得去买点麦子豆子之类的饲料,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比买一匹马便宜。
途中,几个宦官骑着马结伴而来,所到之处惊心动魄,行人纷纷避让。
——这就是那破皇帝搞的宫市制度,说是宦官到宫外购买物资,实则都是和李璟一样,低价强行购买,和直接抢之间就差了一层遮羞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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