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看着就有些萧条的东市,看起来更凄凉了。
莫惊春看了一眼,并非那日低价强买李璟黑炭的宦官,心中有些遗憾,但就看这些宦官嚣张的态度和众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也知道垃圾大安吃枣药丸。
等宦官们离开之后,东市才恢复了虚假的热闹。
对了,光有马还不行,还得买个车架,不然购物结束怎么把东西运回去,那村子离京城挺远的,快到过年了,也该买些年货了。
日落前,市署开始敲锣,店铺陆陆续续关门,东市里的商人和客人也动身离开。街鼓敲击八百下,夜幕降下。
好在有李明光这个熟门熟路的人指引,在坊市关门前,二人到了崇仁坊,找了家客舍住下,否则他们就得被武侯们——也就是片儿警给抓住了,轻则破财,重则伤身甚至死亡。
唉,有了大安作对比,莫惊春才知道大昭的好——虽然也没好到哪去吧,但貌似已经是王朝里表现比较出色的那种了。
当然,这都不能和现代比,现代才是最好的朝代。
次日,莫惊春又去买了许多肉干、干果、点心、白酒、油盐糖,还有布匹毛料,才和李明光一起回去。
卖老虎的钱一下子花了七七八八,暗地里还从空间偷渡了一些黄金出来,要不然都不够用。
回到家中后,莫惊春将购买回来的东西,分成好几份,一份留给芸娘和孩子们,其他的拿去分给那些帮过李璟家的村民。
他还没想好怎么达成锦衣玉食,为官做宰这个目标。
照他来看,这个标准起码得是个大官,可是命运线里那肉眼可见的黑暗的国情,实在不见得能有多少上升的通道。
至于修行有成之后,去忽悠皇帝……
他觉得还是杀掉皇帝比较符合自己的想法。
开局起点太低了,要想搞出一番事业肯定要有人手帮忙,那在这种时代,什么人最可靠?
奴婢?
想多了,奴婢也是人生肉长,又不是NPC,发点工钱就能对你言听计从,等叛军一来,说不定看你家人单力薄,直接卖掉你一家。
你说要以真心换真心。
笑死,郎君你一家锦衣玉食,顶多分我点残羹冷炙,还能让我跟你上同一个食案吃饭吗?
既然如此,世道一乱,翻身的机会到了,怎么还指望我对你忠心不二?
要是世道好,法度严明就算了,为了防止被官府抓到,下牢行刑处死,奴婢们还能压制住内心的**和不平,老老实实服侍主人家。世道乱了,武力值翻转,都有机会翻身了,甚至不说翻身,只说一泄怨气——现代的打工人对老板都有怨气,更不要说奴婢了,就说奴婢们肯不肯干吧。
所以古人们早就想明白这个事了,关键时刻还是宗族和乡党靠得住,像刘邦的沛县党,朱元璋的淮西党,都是典型的乡党。
建国后,刘邦分封诸王,朱元璋建立藩王制度,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哪怕后面有七国之乱和靖难之役,皇位也烂在了自家锅里。
这些在李璟一家处于低谷时刻,为他说过话,或者帮过忙的族人,不说能力如何,起码道德水准在那里,不必担心会被捅一刀。
李璟家里还有些家底,所以在阿耶被气死、阿娘病死的情况下,还能撑到现在,其他人家底更差,又要交税服役参军,又要被官吏差役一轮轮搜刮,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送点礼物不说是为了报答,只说是做慈善也是应该的。
分好礼物,莫惊春就带着最小的孩子三郎去一家家送礼了,从吃的到穿的,都是很实在的东西。
嗯,有不懂事的孩子在,气氛好调节,一些话也更好说。
当然,也不能少了李明光家的那一份。
里正听说这件事后,沉默了一会儿,加快了田地过户的速度。
两天后,里正家的大郎带着地契敲响了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奴仆,挑着一担礼物。
芸娘打开了门,一看清李大郎的脸,脸色一变,就要关上门,结果被李大郎眼疾手快抵住门,没能关上。
她想到自己惨死的舅姑,和死后都无法安宁的丈夫,一张脸冷得像结了冰似的,“我们家蓬门小户接待不了你这样的‘贵客’,放手!”
李大郎微笑,对这样的拒绝都没放在心上,直接说:“嫂子,我是来拜访璟郎的,还请与他说一声。”
芸娘正想开骂,但想起那人已非她的良人,脸上微微一动,露出了一丝犹豫。
李大郎收回了手,看着芸娘不说话。
“等着。”芸娘啪地关上了门。
她走到了院子里。
莫惊春正在练剑,李璟家没有空置的房子,他一时半会还没法开始修炼。
一套剑招下来后,也过去好一阵了,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到一旁拿起毛巾擦了擦汗,他才注意到一旁神情有些恍惚的芸娘,“何事?”
门外的奴仆不满地抱怨,“这家人真是无礼,晾了咱们这么久。”
李大郎认为做大事者都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听闻抱怨神色不变,“若是这一点刁难就能叫他消了怨气,我再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下一瞬,门就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主仆二人。
李大郎作揖,“璟郎,好久不见。”
莫惊春嗤笑一声,转身往堂屋走去。
李大郎摇摇头,露出一个宽容的笑,跟了上去。
“你来此,所为何事?”
“是为我们两家的事。”李大郎苦笑,那笑容中带着许多歉疚,换一个人来看到,也许会觉得他有什么苦衷。
但莫惊春不吃这一套,丹阳用这一套可比他娴熟多了,容貌更俊秀,目光更柔和,也更不着痕迹。
他举起案几上的白酒喝了一口,言简意赅,“说。”
李大郎哽住了,准备的话语一下子卡壳了。
他自开蒙起就极少在村里居住,对这些村夫也几乎没什么印象,阿耶要用低价买李璟家的田地,写过信给他要借他的势,只是当时他不以为意,他有出息,自然也要照顾家中。
知道莫惊春打虎之后,他虽然惊讶,并劝阿耶归还财物,但也不怎么看得起这种书都没读过几本的莽夫,他愿意替阿耶走这一趟,也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贤德而已。
但看到莫惊春之后,李大郎却深感出乎意料。
固然,莫惊春现在的容貌不值一提,可他的风度、他的言行举止却不是一具皮囊能遮掩的,李大郎甚至能从他从容的动作和语气中品味到“风华”二字,轻飘飘扫过来的目光都充满了冰冷的压迫感。
真是太离谱了。
一个小山村,出了他这个文曲星不够,还要再出一只金凤凰吗?
李大郎的手指神经质地颤动了一下,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威压迫使他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说明来意。
这期间,莫惊春一言不发,漫不经心地喝了小半壶酒。
李大郎的态度却非常谦卑,言语也很周到,说话间滴水不漏,丝毫不提他家间接害死李璟阿耶阿娘的事,处处都说是他常年不在家,没有管教好弟弟们。
这一次听说村里出了个打虎英雄,他与有荣焉,一开始就想上门拜访。
可惜弟弟们拦着他,不准他来,他疑惑之下逼问弟弟们,才知道弟弟们干下了错事,于是赶紧劝说父亲将田地过户,然后他才有脸来拜访大英雄,赔礼道歉。以后侄儿们如果想读书科举,不要客气,直接来找他。
待在识海里的系统抽空听了一耳朵,撇撇嘴,“这种小把戏连我这种器灵都骗不了,居然还跑来骗我搭子,怎么想的你?”
本来很不悦的莫惊春蓦地笑了出来。
系统赶紧闭嘴。
莫惊春不单是觉得金戈说得好笑,更是觉得李大郎可笑。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说这跟你虽然没关系,但你愿意来赔礼道歉。
人该做的事你是一件不做,跑到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至于说什么不知情,谁信谁傻。里正家的这个长子虽然常年不在家,但莫惊春相信,以他的地位,这个家里的正事绝没有瞒着他不说的。
莫惊春也是奇了,里正这一家都是些什么奇行种。
说他们蠢吧,一知道他能单人打死一头老虎,立即调转方向,放下脸面,腰段柔软得能折几折,上门归还地契不说,还送上了一份厚礼。
——就是在现代,过户田地、房屋这种固定资产都不是一两天就能办成的,他家速度这么快,绝对是给了主管这件事的官吏不少好处,真是够果断,也够舍得出血。
但要说他们聪明吧,别光还田地送礼啊,直接说愿意到受害人坟前道歉忏悔,不是更能取得受害者家属的原谅吗?
现在在干什么?推卸责任,转移重点。
一点诚意都没有。
莫惊春跪坐在案几前,静静地翻看眼前的地契,地契倒也没搞鬼,现在已经在他名下了。
在这冰冷的沉默中,李大郎的呼吸越来越重,刚刚那声笑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像天魔之音一样震荡不休,令他越来越恐惧这沉默之后代表的意义。
他不再觉得一个村夫的喜怒哀乐无足轻重!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的生命被掌握在这个神秘的郎君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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