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一切,都是有所预料的。
简守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做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梦。
梦中的自己被锁在石床上不得动弹,全身上下仅仅穿了一件极为露骨的白色纱衣。
他的头发长到了地上,摊开来像极了蜿蜒攀附的藤蔓。
呼吸缓慢、起伏不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顺着苍白指尖所向的地方,洞口的光线稀疏却又奢侈。
他好像有听到婴儿的啼哭,断断续续的脆弱不堪。
胸腔里突然滞闷坠痛,想看一眼,就看看一眼……
他力竭地撑起小半截身子,死寂的瞳孔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好似挥去尘埃的黑曜石,能清晰地映出所见之物。
巴掌大的孩子就这么躺在地上,四肢冻得青紫僵硬。
他还太小,哭得皱在一起的五官看不出更像谁。
简守扯了扯锁在手腕上的链子,依旧无法撼动分毫。
眼眶渐渐清晰地红了起来,他没办法去救他。
谁都好,谁都可以来救救他。
可是简守当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
明明是风灌进喉咙里,他却尝到了血腥味。
天空在一瞬间暗下来,巨龙在叠起的云层间穿梭,又骤然沉下!
一只虬扎的爪子猛地抓住了婴儿,将他带到空中然后松开了爪子!
一声闷响后,简守耳聋了,他忽而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是看着那滩摔得稀碎的肉泥,他控制不住地呕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简守从梦中逃脱,并睁开了眼睛。
眼泪疯狂地从眼里涌出,他茫然无措地伸手去擦,却狼狈得怎么也擦不干净。
甚至还是想吐。
花伯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脸上顿时涌满了疼惜之色。
他将简守扶坐起来,递给了他一张帕子:“用这个擦吧。”
简守接过来,道了声谢。
花伯稍微斟酌了一下,然后再开口:“团团……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简守捧着帕子:“啊?”
花伯立马表态:“你做什么决定,老头我也是绝对支持的!”
简守缓慢地垂下眼睑,好像现在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拥有鲛人血脉的临渊人,不论男子女子都可以生育。
但毕竟生理构造上有所不同,男子的受孕率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一开始简守就没有放在心上。
简守微微敛眉:“多久了?”
花伯担忧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足月了。”
“都有谁知道?”
“你且放心,身体是我替你检查的,就我自己知道。”
简守“哦”了一声,再问道:“忘忧回来了吗?”
说起这个花伯就有些生闷气,觉得是自己看走眼了,不然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万一一走就不回来了,那他们家团团该怎么办?
虽然自己心中忐忑不安,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在劝慰:“这小子估计是出去办什么事吧,说不定再过两天就回来了。”
好像将眼泪擦干净后,简守的脸上就一直没什么表情:“那就等他回来再说罢。”
这两天一直大雪纷飞,绵延了整条山脉。
骤降的气温下,花坞的梅花在一夜之间全部绽放了,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简守穿得很厚,在外披了一件纯白的鹤氅,近乎与雪景融为一体。
及腰的长发遮住了半张侧脸,隐约可见挺翘的鼻尖和堪比花蕊的唇瓣,翩长的睫毛好似鸦羽
枯木枝丫断在脚底,突兀的声音让简守转过头来。
赫连桀看着那张沾着红晕的脸,眼里绽放出能暖化人心的光芒。
“南枝,我回了!”
高大的男人,身上满是积雪,染白了一头卷发。
他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像是漫步过了一生,让简守生出相伴至暮年的错觉来。
赫连桀的嘴角咧到最大,露出一排锃亮的牙齿来,痴痴地笑了起来。
简守只觉得自己冰凉的四肢,一瞬间窜过一阵暖流。
他提起大氅,朝赫连桀跑去,长发在风中起舞。
眼中凝结的雾气又很快化作白霜挂在睫羽上。
地上很滑,简守差点摔倒的时候,赫连桀将他稳稳地搂住。
身上的积雪顿时因为震动而纷飞落地。
温热的嘴唇印在简守额头上,带着如获至宝的欣慰叹谓。
简守眯起眼睛,紧紧地搂着男人的脖子。
带着难以察觉的鼻音:“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赫连桀拍了拍他屁股,又闷闷地笑了两声:“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答应过要陪你一起赏梅的。”
说着,他嗅了嗅简守顺滑如丝的头发。
伸手摘下了一瓣花瓣:“好香,梅花的味道。”
简守蹭了蹭他温暖的颈窝:“那你出去干嘛了?”
赫连桀的瞳孔里微微闪烁了一下:“我想送你一个东西。”
赫连桀将简守从怀里放下来,从胸口里掏出一个布包,将它递到了简守的手中:“你看看。”
简守低头将双手摊开,里面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包了好几层。
是一串手链,白玉的吊坠莹莹泛着光泽,简守将它拿出来稍稍一碰撞竟能听到清脆悦耳的铃声。
赫连桀弯下腰,期待地看着简守脸上的表情:“喜欢吗?”
简守微微抿唇,眼睛弯了起来:“喜欢。”
赫连桀很满足:“那我替你戴上!”
他一手握住那纤细皓白的手腕,竟一只手就将它套了上去,左右欣赏着:“真好看啊……”
又耐不住在手背上亲了两口:“有了这个,就算你变了一张脸我都能认出来~”
简守错愕地看了他一眼,险些以为他就是上辈子的鬼王。
他谁都不能说,这手链跟聚魂铃一模一样。
这个当头,赫连桀已经牵起他的手,将他重新带入了梅林。
怕简守会冷,赫连桀从背后将他抱了过满怀。
不少花枝被厚重的雪压弯了腰,却显得更加漂亮。
赫连桀的眼睛映出这冰天雪地里的美景,带着明显的兴奋。
“原来这就是梅花啊,有黄色的、白色的早,还有红色的……花伯果真没有骗我。”
简守牵过赫连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放在仍旧平坦的腹部。
他的指尖崩得有些发白,犹豫的时间也不过转瞬。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低喃:“你知不知道我是临渊族人?”
他突然提起这个,赫连桀以为他是在为以前的事情而伤心。
干燥而温暖的手掌安抚性地抚摸着简守的腹部:“花伯与我说过……”
语气中带着疼惜:“你不要难过,以后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可简守现在想听的却不是承诺,他想知道他的态度:“临渊族人,不仅女子可以受孕,男子也可以……”
简守从赫连桀怀里转过来,抬头望着他。
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赫连桀并不蠢笨,他将简守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瞳孔慢慢放大。
胸腔里的心脏变慢后又快速地跳动了起来,根本不受控制。
赫连桀重新将手掌放在简守的肚子上,那么软,似乎一用力就会受伤。
可他就是想要一再触碰,再也舍不得放开。
“里面……有我们的孩子吗?”
简守牵起眉头,眼里隐约有迟疑的光:“你想要他么?”
赫连桀深吸一口气,眼眶竟然红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圈着简守腰肢:“我只是没有想到……”
简守看他这幅模样,难免笑出声来,他如何能想到一个男人能生孩子的?
赫连桀看他笑了,顿时也扯开了嘴角,高兴的表情像开了光一般,傻而真挚。
“我们的孩子,会很健康地出生。”
赫连桀出走的事情好像就被一掩而过,谁都没有再提起。
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整天腻在一起。
再过一月,简守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只不过厚重的衣服下,看不怎么出来。
赫连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屋里点满了暖炉,抱着只穿了一件里衣的简守,捧着他的肚子看。
起先简守还会觉得颇为羞耻,后来习惯了,就听之任之了。
看着男人撅起屁股跪在床上,几乎痴迷地摸着他的肚子,还挺好笑的。
赫连桀一如往常地对着肚子叨叨了几句后,期待地抬起头来:“南枝,既然你不喜欢团团这个名字,那我们孩子就唤作团团吧!”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听着就觉得可爱。
简守忍住笑意:“这么随便吗?”
赫连桀沉吟了一下:“小名,就小名,大名我们另外起一个~”
简守摸摸他的狗头:“好吧~”
期间花伯来找过简守一次,虽然看着赫连桀最近表现不错,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趁着赫连桀不在的时候,他递给了简守一个小药盒。
简守疑惑地看着盒子:“这是什么?”
花伯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情蛊……”
“母蛊你吃掉,子蛊给他吃下去,以后不论他往哪里走,都始终记得回来,不然就会受万箭穿心之苦!”
简守讶异地看着他:“花伯,你哪来的这个?”
花伯的眼神闪烁:“哎嘛,虽然我们是大夫,但是这些蛊毒我们也能炼得出嘛……”
他怕他舍不得,耐心地劝道:“娃子,这小子喜欢你是真,可是极少有人耐得住谷中寂寞,他要是一去不回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简守其实也不知道。
他捧着这方小小的盒子,只觉得重如千斤。
以为我会写带球跑吗?
不不不,还不够狗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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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此间寒水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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