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弯出尖细偏冷的勾,肃杀的血腥味浓重得窒闷。
男人的心脏跳得快极了,步伐却不受控制地慢下来。
可还是固执的,拼命拖着受伤的右腿往前跑,只不过尽头是无望的黑暗。
锁骨上插着的半截箭刃不断地凝聚蜿蜒的血,再滴落。
身上破损的盔甲发出机械的摩擦声,青筋迸现的五指扣住盔甲,将它从身上剥落下来。
曾经可以保护他的东西,现在却成为了急需抛弃的累赘。
糊在脸上的血污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视线,耳朵却依旧灵敏。
来追杀他的人离这儿不足一里,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发现,然后被原地斩杀。
他们会提着他的脑袋回去复命,并因此升官加爵。
这么想着,突然就阴冷地闷笑了一声,脑仁儿嗡嗡地响。
脚下的路越来越窄,干枯的荆棘勾着他的脚腕,蛮横地将皮肉撕开。
斜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陡坡,一脚踏错便万劫不复。
可此时此刻,在赫连桀的眼中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他必须赌,拿命去赌。
深邃的眼窝里倒映不进半分光泽,过于晦暗了。
如若还能活着,他必定会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
石子扔入湖面,荡起一片涟漪。
两个小童背着背篓,一路跳行,小辫儿在头上一颤一颤的。
稍前的小童手里拿着两把草药,不时凑到鼻子下面嗅嗅,再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靠后的小童捏着篓绳,有些犹豫道:“石斛,我们不要再往前了吧,离得太远了……”
药试比赛,虽然谷主并不会很严苛,但是石斛每次都想做到最好,连采集的药草也要是最好的。
现下他们离寒水已经很远了,不能再往前走了。
石斛指着峭壁上的一株黄色植物,兴奋道:“蝉衣,你看那是不是连翘?我们把它摘下来后就回去吧!好不好?”
石斛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带着祈盼看人时,实在难以拒绝。
何况,蝉衣又向来好说话的,于是只得点点头,道了声“好”。
湖水应该没有多深,石斛跑过去的时候根本没有看路。
临近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他直直地踢到什么,然后“哇”地一声扑进了水里!
蝉衣着实吓了一大跳,跑过去想拉他起来,却又突然顿住了。
清浅的水面上趴着一个人,血色不断地从他墨色的里衣渗出。
不知死活。
石斛惊魂未定,但还是麻利地从水里爬起来,挡在了蝉衣的面前。
他试探性地用脚尖踢了踢,软的啊……还没发硬呢!
蝉衣伸手将石斛拨开,又朝前面走近了几分。
他蹲下来,用力将趴着的人翻了个面,露出了一张泡得发肿发紫的脸。
石斛惊呼一声:“死了!?”
蝉衣的中指探到他的颈部脉搏上,眨了眨眼睛:“没死,还有动静。”
很微弱,像扫过指腹的风,可又确实存在的。
石斛一脸惊愕:“怎么可能,他的脸一直泡在水里啊!”
怎么能呼吸?
蝉衣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听说,有江湖中有一种武功,可以使人闭气而不亡。”
石斛满脸的不可思议和犹移:“那我们救还是不救啊?”
蝉衣抬头看他,巴掌大的脸颊上泛着细微的绒光,眼神是柔和的,却也带着不确定。
“谷主说了,不救大恶之人,不救是非之人……”
石斛张着嘴巴,无声地“啊”了一下。
这个人从山崖上头滚下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里衣虽然看着破,却又都嵌了金缕,多半是个有身份且招惹是非的。
但是、但是……医者仁心,何况他还有一口气呢!
这样恶劣的条件都能活下来,必定有很强的求生欲,他不想死。
两人对视了几秒,然后做出了共同的决定,将男人拖回去!
两位小药童平时都不是做闲活的人,手上的劲儿还蛮大。
拖着一个沉如死尸的男人,竟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就是更慢了些。
寒水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处于深山之中,难以被人发现。
谷口处种了一排紫玉兰,正值花期,开得茂盛。
石斛和蝉衣是最晚回谷的,彼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抱剑的昆布守在院门外,余光拉长了地上的影子。
“比试已经结束,你们超时了。”
石斛扔下一只脚,脸上的五官像是会跳,表情丰富得不行。
他昂首站在昆布面前:“怎么可能?不是说好今日之内吗?昆布你赖皮!”
昆布面不改色:“没人烧饭,谷主还饿着,所以临时改了时限。”
这下轮到蝉衣放手了,平日里都是他做饭,谷主也吃不惯其他人做的,所以……谷主一定是生闷气了!!!
完蛋。
石斛也没办法反驳了,天大地大,谷主的胃最大,饿着谁也不能饿着他。
石斛一脸丧气,觉得自己前途惨淡,估计会被穿很久的小鞋了。
谷主是真的小气哇。
蝉衣麻利地将背上的背篓放下,立表忠心:“我这就去做饭,一定半个时辰不到!”
昆布对他耸了耸肩。
石斛想要跟上去,最后又退了回来,跟昆布大眼瞪小眼:“其实吧,我们这么晚回来,是有原因的。”
昆布抬了抬下巴,戳向地上的人:“是因为他?”
石斛使劲儿点头:“这人还活着!就是伤得太重了,我俩治不了,才拖回来给谷主看看的!”
昆布的视线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语气不大满意:“你们不应该带他回来,谷主不会救的。”
石斛不服气:“你又知道了?你又不是谷主肚子里的蛊虫!”
昆布的食指点了点剑鞘,身高的优势,让他看起来居高临下。
表情依旧平稳:“私自带是非之人回谷,你觉得合适吗?”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个重伤的男人不简单,石斛被噎了一下。
撇了撇嘴道:“我原本觉着,也是有些不妥的……”
“那你这是,明知故犯。”
哇!这人实在黑心,又趁机给他扣下罪名!
石斛气急,刚想反驳,院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了。
正是阳春三月,不至于太冷,站在门口的人却仍披着厚厚的斗篷。
领口白色的动物绒毛,在他的脖子上围了整整一圈。
愈发衬得肌肤似雪,瞳仁更是黑得透亮。
幸好石斛反应快,及时止住了嘴炮,搓着脑袋一脸的讨好。
“谷主,石斛已经知错了!”
被称为谷主的男人垂下眸子,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
真丑,像半死不活的豸虫,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辨不清五官模样来。
开口便是:“哪里捡的,就扔回哪儿去。”
“哎哟喂!”
石斛挤眉弄眼着夸张地惨叫了一声。
他微微抬起双臂诉苦,“谷主,我的手都没有知觉了,怎么又将他带回去?”
简守的目光扫过那双臂膀,不听他狡辩,也不言语。
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施压,石斛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再次提起男人的一只腿:“走吧,下辈子别再做是非之人了。”
一直昏迷的男人,却在此时有了感应似的努力撑开了眼睛。
只不过是一条缝隙,却能看到其中的灰绿色的瞳仁。
是个异族人。
赫连桀茫然地转动着眼珠子,视线恍惚扫过石斛和昆布。
最终落在简守身上时,被鲜血浸染的眼球里刹时迸射出一种诡谲的亮光,
他蠕动着嘴唇:“救……救、我……”
明明比谁都虚弱,他的乞求却堪比命令。
像落在鼓面上的点,空且沉的。
简守与之对视,宛如鸦羽的睫毛,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不知怎么,他突然就想起去年冬天回谷时遇到的那两个人。
昆布说一个是病死的,一个是被活活冻死的,死前在雪地里坚持了很久。
大约还是想活下去的。
赫连桀在说完这两个字后,又力竭地晕死了过去。
简守拢紧了微微漏风的领口,纤白的指尖晃了晃。
“将他带进来罢。”
《情深不寿》那个结局好像有些小可爱没懂,我说说哈,人有三魂,巫苏苏是生魂,简守是天魂,其实就是一体的,巫苏苏原住民而已。
和尚是阎王爷变的,后期的无为子也是阎王爷变的,所以他既不会管简昀的死活,也不会对斯年说真话。
简守把眼睛给斯年后就在那个世界消失了,巫苏苏活不过三十岁,他自己也都知道,番外里的秦狩是简守为他编造的一个圆满结局,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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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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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此间寒水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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