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瑜和上次一样的时辰来的,一进门,就看到苏岑正靠在椅子上笑得格外开心,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放到一边,笑道:“这是在笑什么,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苏岑笑得身子一歪,就直接靠在了裴决肩上:“说你八岁了还尿床,又不敢承认,最后推到我身上,说是我尿的。”
贺瑜:“……朕是天子,你好歹给朕留点面子。”
苏岑笑得更开心了,在这两人面前,他毫无顾忌,毫无形象:“那你就别尿啊,还让我看到,这件事我可以笑一辈子。”
他笑得开怀,身子一滑,差点从裴决的肩头滑下去,被裴决用手扶了一把才稳住。
贺瑜知道他的性子,坐下喝了口茶,转移话题:“你也已经快及冠了,今日太奶奶跟朕提起来你的亲事,我也觉得可以想想了,你自己有没有心仪的人?”
苏岑倒是从未想过此事,靠在那里懒哼哼的:“没有。”
贺瑜说道:“我想也没有,否则以你的性子,只怕整天不是把人揣在兜里,就是要被人揣在兜里才行,哪能还如此潇洒,我倒是给你看了个人选,解家的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但正好你也不着急,可以把亲事先定下来,过几年再成亲……”
“你能多操心你自己的事吗?”苏岑靠在裴决,在人身上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位置:“解忆才多大,你问过她吗?”
裴决沉着目光,只动了动身子,让他能靠好,一语不发。
贺瑜却似乎对此事很有兴趣:“她不是自小就喜欢你吗?我上次就问过了,看样子她是愿意的,不过太奶奶不同意,说不合适,你若是也有意,可以去同太奶奶说说,我也在给你看其它贵女,就看你自己有没有喜欢的。”
太皇太后否认得很决对,似乎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按理来讲,苏家和解家在先帝时期便是宠臣,而且他也有意再度扶持解家,若是结为亲家,亲上加亲,是一桩好姻缘。
“本来就不合适,我拿小忆当妹妹,我可以养她一辈子,但不可能娶她。”苏岑说到这里,人也坐起来了,脸上的吊儿郎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还有,你别拿她的婚事当筹码,那可是事关她一辈子的。”
贺瑜停了一瞬,才说道:“还急上了,知道你最护着她们,不提就不提,将来你若是有了心仪之人,记得同我说就行。”
这时裴决开了口:“陛下今日来,是钟山之事有进展了吗?”
苏岑哼了一声,重新靠回去不说话了。
贺瑜这才说起正事:“此事有些棘手,目前还有查,俏俏应当有和你说过,当年裴将军兵败一事,我也觉得其中有蹊跷,最近亦在重查,目前查到了些东西。”
苏岑虽然没有动,但目光也变得冷肃起来。
“先帝当年削藩,许多藩王暴动,当时与裴将军对峙的,是蒙王、利王、简王三王的兵马,叛军当时总共有十万人,而裴将军所带的人只有七万,松州一战后,裴将军当时已经将叛军的联盟打散,斩了蒙王,俘虏了两万人,剩下的叛军虽还有六万人,军心已散,最多月余,裴将军定然能胜。”
这一仗,裴决自然是知道的,当年兵败时,他还去问过裴母,裴母同样不可置信,后来他记得裴母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从苏家送来的,裴母看了之后,便在灵堂烧了。
裴决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灵堂,屋中那幅棺材里,只放了一套裴父常穿的衣裳,连尸骨都没有。
后来,在他的追问下,裴母只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是大周,让他好好读书,不要记恨任何人。
贺瑜继续沉声说道:“裴将军突然入攀里山,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但此事本身就存在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当时是有人故意引他入攀里山的。”
从攀里山到松州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但当时是打败叛军的关键时机,他却在这时选择了离开战场,当时有人传说裴亦扬收到了一封信,与敌方将领见面之后,突然便带兵回撤,是被说服了要造反,可等攀里山的事情结束之后才发现,他带去攀里山的,只有三千人。
拿三千人造反?
就算他疯了也不可能这么做。
叛军在收到他离开的消息后立刻反攻,却发现哪怕裴亦扬已离开,他也早已部署好一切,战线依旧牢不可破,后来武威王勤王救驾,带着三万兵马回缓松州,一举剿灭叛军,当场诛杀两王,这也是众藩王之乱中最后有战力的人马,此一战后,众随后兵力尽数溃散,由武威王和宣阳候带兵将其它反叛的小藩王一一收服。
而经过这些年的内斗,大周整个都消耗极大,更是惹得周边各国对大周虎视眈眈,边境一直不稳,先帝为了尽快平息内乱,收了剩下藩王的兵,发配去了边关。
此一次后,便只留下了剩下的六个藩王,当时先帝本没想要留下前惠王,但惠王的王位已经世袭三代,经营百年,虽然收了他的兵权,但想直接连根拔起太难,且当时的大周实在经不起动荡了。
“当时谣传说裴将军与叛军结盟,事成之后共分天下,才引得他带兵离开,我顺着这件事往下查,查到当初裴将军确实与叛军有书信来往,虽然那些书信已毁,现在不可考据了,但我找到了当年在攀里山那一战中活下来的百姓,据他们所说,裴将军当时去时,阵仗之大,声音之大,让人误以为他带去的最少也有三万人。”
却不想事后发现只有三千。
“跟据当时的战报来看,当时攀里山确实发现了叛军,是余王的两万人,他们应当是想利用攀里山的叛军引开裴将军,调虎离山,方便利王和简王的人能突破那边的防卫入京都,可是没想到裴将军竟然只带了三千人赴约,而不是三万人,在裴将军到达攀里山时,松州那边的叛军就立刻发起了进攻,却没想到应当只有不到三万人的裴军仍然有五万人,将他们牢牢拦在松州城外。”
而以三千对两万的裴亦扬,则死在了攀里山,带着余王一起,而余王剩下的那些兵,一见余王死了,在武威王赶来时,直接降了。
“可是当时京都有宣阳候守着,而且武威王还在赶往京都,从攀里山到京都最快也要三天,等他三天后到了,武威王也到了,他那两万人,根本不可能进得了京都。”苏岑对这件事的宗卷看过不止一次,非常熟悉:“为什么裴伯伯一定要在攀里山杀了余王呢?”
贺瑜目光看向裴决,上次裴决提到那个所有人都忽略的“献宝”之后,在查此事时,他也在想。
区区一个余王,两万草兵,还不足以让裴亦扬亲自带人来剿,除非当时攀里山,不止余王。
他要杀的人,也不止是余王。
“还有一件事。”贺瑜目光沉冷:“虽然当时带兵的是余王,将领都是他手下的人,但这些兵并不全是他的人,其中有前惠王给他的人。”
众藩王叛乱开始之后,战争难以避免,而持续数年的拉据战也让双方消耗众多,到了松州一战时,则可以说是集中了剩下藩王的所有可战之力,余王本就没有多少兵力,打到那个时候,他手上本不应该还有这么多的人。
而前惠王是个老狐狸,叛乱开始之后,他一直没有直接露过面,既没有表明自己支持皇帝,与众藩王为敌,又暗地里支持着藩王们的行动,哪怕后来先帝在削藩之中赢了,他以兵权和失去两个儿子的代价,保住了自己的亲王之位。
余王死后,群龙无首,当时有不少逃兵,最后武威王清点投降的人数时,也只有八千人,除了战死的,逃走的人至少也有三千人。
而这些人,他查到,都是往惠州逃去的。
“又和惠王有关?”苏岑皱眉:“怎么感觉他阴魂不散的。”
下毒之事如此,钟山之事如此,松州之战也是如此。
贺瑜微微点头,说道:“确实,而且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有联系。”
正常来讲,在战争的关键时刻,任何一个将军都不会离开,但他却能抛下战场,只带了三千人赴一个必死局,那他去攀里山究竟是为什么?
和前惠王献宝的那个“宝”有关系吗?
裴决听到这里,声音低沉:“此事个中原由我也问过母亲,只是母亲什么都没同我说。”
从查中毒之事开始,一件件事情慢慢被掀开,但坦露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而能解释这些谜团的人,却多半都已经不在了。
外头暗卫提醒了时间,几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聊到快子时了,贺瑜也该回宫了,他起身拿起披风,看苏岑头一歪,又靠回了裴决身上,那亲密的样子再自然不过,难免心里稍有点吃味,说道:“苏俏俏,你也快及冠了,还坐不直,裴决虚岁也二十五了,再过两年娶了妻,你这样黏着人成什么样子。”
苏岑好不容易才将人盼回来,才黏了几日,听他这样一说,心里便不舒服,回嘴道:“还有半个月你也及冠了,如今还后宫空置,有这当红娘的心思,还不如先管好自己,努把力,多给太奶奶生几个曾孙!”
贺瑜披上披风,将帽子拉起来,遮住自己的脸,被他这一说,他忍不住伸手过去就要弹他的额头。
苏岑像是知道他的动作一样,头一偏就躲开了,可重心不稳,直接就往一边歪去,裴决连忙伸手一揽,将人揽进怀里来。
“贺瑜,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还是天下之君,注意点儿!”苏岑完全没考虑自己会不会摔一样,嘴里还不肯放过贺瑜。
贺瑜闹了他一下便也收了手,毕竟时辰也不早了,明日他还有早朝。
等人走了,裴决这才低下头看还赖在他怀里的人:“动作轻点,不怕又摔着吗?”
“这不有你接着吗?”苏岑笑嘻嘻地在他怀里蹭了一下脑袋。
裴决眼中有笑:“上次摔得还不够?不怕我没接住?”
苏岑笑得坦然:“多摔几次也没关系,你心疼了,自然就会接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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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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