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乔莓来送饭时,用文件袋装了一兜卷子,趁许从唯吃饭时,全都放在床上。
许从唯好几次想把它甩掉都没能得逞,反而端着的粥摇摇晃晃差点洒了。
乔莓看出来,说:“唯唯你怎么这么幼稚?”
许从唯埋怨:“我幼稚?明明是陈序幼稚好吧。他,逼着我写了一下午的卷子。你见过谁住院不是休息而是刷题啊?”
陈序在旁边一声不吭,低着头。
乔莓漫不经心瞅了眼,“人家意识到错误,不是在反思吗?”
“你凑近点看看他在干嘛。”
乔莓壮着胆子凑过去,定睛一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在改卷子呢。
不出意外,这些应该是许从唯一下午的作品吧。
陈序改了这么久还没改完。
啧,真狠。
她问:“咦,这是我们班今天发的题?”
乔莓很好地适应了许从唯被踢出重点班的事实。
吃完饭,乔莓离开,许从唯想趁机跟着逃走,结果被陈序按着听他讲错题。
她生无可恋:“我什么时候能休息?”
陈序:“再等等。”
桌子很小,许从唯几乎占了大半,陈序笔也没拿,眼轻轻一瞟,说:“这儿错了,重算。”
他义正严辞,不容商量的口吻。唇紧抿着,盯着许从唯的笔尖,认真极了。
久等不到许从唯改,他坐直了点,伸手,食指落在一个数值上。
他皮肤很白,尤其是病房冷冷的灯光打下来,显得更白。许从唯一眼就看到他手腕内侧的一粒很小的痣。
她第一次注意到。
于是,她摸了上去。
陈序收紧了指节,仍盯着卷子,目光未敢有分毫偏离。
可许从唯恶作剧般按了按,就是不拿开手,甚至见他不动还向上触碰他的手背。
很痒。
但跟许从唯指尖的温度比不值一提。
陈序全程冷脸,纹丝不动,许从唯暗道没趣,收回手。
哪料半空中被陈序一把抓住,他的手干净修长,轻松圈住她手腕。
眉眼冰凉,问:“好玩吗?”
许从唯心里咯噔一声。
玩脱了。
他生气了。
她另只手拍了拍他的肩,“不学了。真的累了。”
“说就行了,别动手动脚。”
许从唯哦了声,“就逗逗你。你太严肃了陈老师。”
“你是在撩我。”
“没有吧。”
陈序还想纠正,许从唯人就忽然凑到他面前,迅速贴近过来,她呼吸间的热意就落在他脸上。
四目相望,近到鼻尖快要相抵,指尖她的肌肤很软,温度炙热。
陈序忽然就呼吸不过来了。
许从唯却跟没事人一样,眉眼一弯,“这才是撩。”
“弟弟,你还是太嫩了哈哈哈。”
陈序气结,松开她,起身离去。
-
得了自由,许从唯快速薅了件外套套在病号服外,溜出病房。
陈序真是得了胡老头的真传,唠叨,还瞎操心。
她被困在医院是真没心情去学习,每天睁眼就是吃、喝,接着就是做检查。本来就不舒服,这一待浑身更疼了。
许从唯一口气走到医院的花园。
花园里路灯很暗,距离很远才有微弱的一盏。
她听到了细细的啜泣声。
声音很小,轻易就能被脚步声掩盖。
一个病号服的女孩在哭,头埋得很低,没人能看不见她的眼泪。
许从唯远远站着,等到女孩哭够了,嗓子哑了,终于停下的时候才敢靠近。
女孩哭的脑子发懵。
许从唯也懵了。
居然是方萍然。
她没认出来。
方萍然头发跟杂草一样乱,看上去比昨天更憔悴。
许从唯想,应该没人愿意看见目睹自己挨打的人。
她下意识想转身离开,却被叫住。
“谢谢你。”
许从唯愣住,回望向方萍然。在对方的邀请下,她走过去坐下。
“谢谢你救我,抱歉,我不想连累你的。”
她说的是许从唯也坠楼的事。
许从唯:“谈不上连累,是我要救你的。”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道完谢,方萍然声音和眼神冷下来,“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好不容易就要解脱了。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是因为你父母吗?”
方萍然陷入沉默。
“其实我的母亲在我出生时就抛弃了我。”
方萍然看许从唯一眼,愕然,“许主任?”
皎洁的月色下,方萍然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许从唯声音轻柔,简单讲起过去就像翻书一样,轻飘飘。
她并不想把过往摊开告诉别人,跟别人比比到底谁更可怜。只是,看到了方萍然,就像看到了过去的她。
——对许应如怨念颇深的她。
其实,真正的释怀应该是毫不在意。
前世,在从榆川回来后,她每时每刻都憎恶许应如,做梦都想逃离。她恨许应如数十年来对她不闻不问,恨许应如冷血冷情。
可这不恰恰是她对许应如有所期盼的表现吗?
期盼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许应如后悔,幡然醒悟:自己到底错过了一个多优秀的女儿。
许从唯:“你的父母,或许不是合格的父母,只会从你身上找问题,但你千万不要怀疑自己。你得爱你自己。如果连你都放弃自己,那人生真的就只能这样了。”
“你不向往大学生活吗?你会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校园比我们现在的学校大上数十倍。你会脱离父母的掌控,会认识很多新朋友。”
“那个时候,不会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上课,你可以去草坪上坐着晒太阳、听鸟鸣。秋天踩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跳来跳去。你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去图书馆打发时间,在宿舍睡大觉也没问题。”
“你真的不想去大学看看吗?”
方萍然鼻尖发酸,忽然就很想哭。
她看着许从唯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许从唯描述的这些她从未想过。
许从唯侧身抱了抱她。
方萍然哽咽,“我想。”
“试着把未来想的美好一点,努力逃离你的原生家庭。我知道这一切很难,但不妨试一试,好吗?”许从唯拍了拍她的背,“胜利在望了,你快要步入人生新阶段了。”
直到最后,方萍然也没给出确切的回应。
但那个夜晚,许从唯终于在她眼中看到了光。
时间不早了,许从唯和方萍然一起回病房。
沿着这条花园小路走到尽头,她看见了陈序。
方萍然瞧见他下意识往许从唯身后躲,谁料许从唯高兴地跑过去了。
许从唯在他面前站定,“你怎么来了?”
不是害羞跑掉了吗?
路灯太暗,她看不清陈序的表情。
只听陈序不假思索地道:“我不放心。”
以着她冲动的性格,很难让人放心。
许从唯:“……”
用沉默表达不满。
两个人往住院楼走,期间陈序有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方萍然。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许从唯脸上,“我看到你遇见方萍然,担心她情绪激动会做出什么。”
他这样想无可厚非。
许从唯:“她人很好的,还跟我说谢谢了。”
“有的事不是单是道谢就行的。”
方萍然脸色微变,“那怎样才行?”
许从唯赶紧偷偷掐了下陈序手背,示意他别乱说话。
陈序由着她掐,冷静到看上去很冷漠。
他说:“活下去。不管有多痛苦,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希望。难道你不想看到你父母醒悟吗?”
方萍然:是啊,死了父母提起她只会说我那个脆弱、不成器的女儿……
回到病房,陈序问:“你不是说以后会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吗?”
“你都说了是以后。”
末了,许从唯不放心补充,“你别学我。”
-
昨晚,梁寅年去了病房陪护,陈序回家,第二天准点去了学校。
关于学生跳楼一事,学校捂得严实,周围的早餐店也只知道救护车什么的进了学校,具体因为什么事还不清楚。
同学们也是三缄其口,不敢大肆讨论。
早读后,唐乐小声跟人聊天。
“没想到方萍然这么厉害,图书馆那么高,我连站上去都不敢。”
“摔下来该有多疼啊,天呐。”
“不知道她们情况怎么样了?”
“听说还没脱离危险,在抢救呢。”
“啊?那方萍然家人会不会来学校找事啊?上上届不去世了一个,他家长在校门外摆花圈,快把我吓死了。”
唐乐越想越害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抱进胳膊打了个寒战。结果一抬头猝不及防和陈序撞上视线,瞬间呆住。
碎嘴被抓包,有点心虚。
陈序:“当事人不会想听到你们议论这个。”
唐乐默默闭上嘴巴。
一天下来她人良心难安,放学后追上陈序,态度诚恳,“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陈序:“嗯。”
“那个,陈序同学,许从唯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哪里受伤?什么时候能来学校?”一股脑问完,唐乐犹豫地开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她啊?”
林何生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还有我!再怎么说也是一起拼过酒吃过饭的交情。”
唐乐震惊。
拼酒?
在校庆舞台上闪闪发光的许从唯?
这两个事情是能联系到一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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