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从唯脖子和脊椎都疼的不行。
跟前世临死前相比,现在还是好太多了。
没到不能忍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夜里还是疼的睡不着。
她辗转难眠,每次翻身都要提前做足心理建设。
月色流淌,夜间病房里静悄悄。
陈序双目紧阖,唇紧抿成一条线,睡着也是眉头紧皱。
许从唯想了想,轻轻掀开被子,把被子团成团,铺在陈序身上,还往上拉了拉。
陈序手心有擦痕,伤口流过血,在慢慢结痂了。
明明负伤了,还教训她。
不过,也不算教训。
他……向她道歉,他自责。跟当初她亲眼看着乔莓坠楼一样。
许从唯叹气,离开病房。
夜间住院部无法出入,走廊尽头的单人病房很热闹。
争吵声不断,还有无休止的埋怨,走近了还能隐约听见啜泣声。
病房里,女人说:“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去死的吗?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该把你掐死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看看隔壁的张艺,人家歌舞双全,获奖无数,你再瞧瞧你自己,我有要求过你什么吗?”
“你去学舞蹈,我要求你比赛拿第一了吗?你去练钢琴,我要求你必须拿十级吗?你去滑冰,我因为你摔倒骂过你吗?“
“你有什么可想不开的?”
“方萍然,你要是死了,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她鬼门关走一遭把你生下来了,你呢?你就是这么报恩的?”男人吼道。
病床上的女孩哭声止住,默默缩成一团,抱紧自己。
女人情绪崩溃,“你对得起我吗?你知不知道你就快要高考了?这个时候你出什么幺蛾子?”
方萍然眼睛红肿,说:“你没要求我拿奖,但比赛结果出来后每一天你都在数落我无能。你让我学琴,那你有问过我想不想学吗?”
“你没给我定目标,但你每天都在我面前唠叨,说我蠢,说我一事无成。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还没成年,您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还有滑冰,你是我妈,我摔倒你不笑我这是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吗?你在学校打我,你知不知道同学们是怎么笑话我的?别人在背后说我什么?你知道我在学校有多丢人吗?我抬不起头。”
女人:“你丢人的次数还少?这么点小事,真难为你还记得。我打你是望女成凤,希望你好。我不打你你成绩能好?”
又吵了几句,方萍然还想辩解些什么,男人一耳光甩在她脸上。
女孩脸颊瞬间浮现手指印。
许从唯看不下去了,敲响病房门,但是里面动静太大,没人听到。
犹豫之际,男人又是一耳光甩在方萍然的另半边脸上。
她不作他想,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方萍然愣住,赶紧用被子蒙住脑袋。
方父方母也齐齐看向许从唯。
方母最先反应过来,跟方父说:“她就是救萍然的女孩。”
两个大人迎过来,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
许从唯被迎进去,看着病床上的方萍然,她心里发堵。
“谢谢你啊,谢谢你救我们家萍然。你身体没事吧?”男人问。
女人削好苹果给许从唯。
许从唯接过放在桌子上,“叔叔,阿姨,我来不是为了吃苹果。我是来探望我跟我朋友救下的人的。”
“行。”男人去病床边问都没问直接掀开被子,对方萍然说,“我怎么教你的?还不快来谢谢人家。”
暴露在光里的那一刹,许从唯清楚的看见,方萍然的身子猛地一抖,像受惊的羊。
方萍然嗓子干哑,“谢谢你。”
没想到男人是这么做阅读理解的,许从唯惊讶,半晌说不出话。
女人:“小姑娘,你身体没什么大碍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浑身疼,疼的睡不着。”
女人:“……”
许从唯:“方萍然应该也跟我一样。她比我更难受。”
坠楼摔得够疼了,结果醒来还要听训。
方萍然眼睛红着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她听到许从唯的话后眼眶迅速涌出泪水,又被她快速抹掉。
就好像,脆弱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离开后,病房终于静下来。
许从唯站在走廊等了会儿,确定这种安静不是假象后才走。
只是走了没多久就跟陈序迎面撞上。
她惊讶。
不等她问,陈序说:“看你出来了,不放心跟过来看看。”
许从唯:“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陈序深深看她一眼,避开她视线。
“回去吧。”
-
大清早,梁寅年来了病房。看到陈序守着,先是惊讶。
才问许从唯:“你妈昨天晚上没来?”
旁边的阿姨在装睡。
许从唯看见阿姨忍不住翻身偷看的小动作感到好笑。
梁寅年以为她是想到许应如高兴,心情舒畅,跟她聊天也轻松不少。
“我听说你是为了救人才摔下去的。”
许从唯点头。
梁寅年:“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先保护好自己。一个人做不到,可以喊人帮忙,千万不要以身试险。”
“知道了。”许从唯瞥向陈序。
他仍睡着,睡椅的位置刚好在窗帘后,阳光被遮住。
看上去一时不会醒。
“这是你同学?”梁寅年早就想问了。
许从唯:“对啊,是他叫的救护车。”
梁寅年:“这小孩人挺热心。”
等陈序醒后,他走过去,“小朋友,你回家休息吧,这里有叔叔就好了。”
陈序很不客气地打量梁寅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良久迟迟没挪开。
最后,过了很久,才问:“您是?”
“许从唯父亲。”
许从唯冲他扯了下唇,不置可否。
其实她还没适应自己有个父亲。
下午梁寅年要接诊,于是十二点前他就离开了,临走前把许从唯的午饭都安排好了。
病房只剩许从唯和阿姨。
从梁寅年来,阿姨就一直盯着他看。
眼下得空,向:“刚才那位,是你父亲?”
这问题,她回答过。
许从唯纳闷点头。
要说因为许应如她心里还有点不确定,但现在看到梁寅年心底已经有了结果。
阿姨连连道:“是他,果然是她。”
刚巧陈序来了。
他换了身清爽的衬衣。
衬衣雪白,跟医院这个场合太贴合,让人感觉压抑。
许从唯:“你明天能不能换件深色的?我看到的全是护士服和病号服。”
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打算得到陈序的回应。
哪料少年绷着脸,走过来坐下,还高冷地‘嗯’了声。
阿姨适时开口:“许应如和梁寅年还是走到一起了?”
许从唯:“阿姨,你跟许应如?”
“我跟他们是同学。”
那时,她跟许应如是室友,洗澡时见许应如在腰间绑了绷带。
澡堂人来人往,即便许应如躲在角落脱衣服,也还是难免被人看见,学校里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
许应如被老师喊去谈话,后来她请假了一个月。
有人说她是去堕胎,也有人说她是因流言蜚语身心受创,需要做心理疏导才在家休养。
真相如何没人知道。
如今,看到许从唯,算算时间线,她才知道传言不假。
阿姨:“我跟许应如之前住一个院儿的。怎么没见过你啊?”
“不对,有一年除夕,我看到许念牵着个小孩回来,我还跟那小孩儿打过招呼。”
小孩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裹在围巾里,戴着红帽子,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瞧着跟橱窗里的洋娃娃似的,特别漂亮。
阿姨:“那娃娃该不会就是你吧?”
“没错。”
许从唯百感交集,在阿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离开病房。
一出去却撞上了正好在走廊的许应如。
许应如全都听见了,无措地躲避许从唯的视线。
许从唯:“是这样吗?”
许应如:“别用那样可怜的眼神看我。”
说完她甩手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许从唯头一回有种想要追上去质问她的冲动,但很快这种冲动被强压下去。
病房里,陈序在跟阿姨聊天。他避开阿姨的八卦,巧妙岔开话题。
许从唯在病房外站了会儿,回病房拿出手机,对陈序说:“我出去走走。”
阿姨担忧:“她不会想不开吧?”
被母亲抛弃,就算再善解人意应该也做不到体谅。何况,这小姑娘年纪还那么小,也不够成熟。
跟阿姨比,陈序异常冷静。
他无声看着躺椅上的被子,说:“不会的。”
“她早接受了。”
她只是需要个独立空间消化一下。
仅此而已。
如果他追过去,许从唯肯定会说:我可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你有什么好担心我的?
于是,陈序掏出一沓卷子,放在病床床头。
梁寅年来,他回家了。
回家途中去了趟学校,顺便把堆在他课桌上的卷子一股脑都装进书包带过来。
全给许从唯写。
许从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人才轻松没一会儿,回病房看到那一沓卷子,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
她求生欲很强,问:“这些都是你的作业吧?”
“是的。”
许从唯松了口气,下一瞬却见陈序冷静给她递笔,下意识就想跑。
陈序先她一步踢出凳子,挡住狭窄的过道,“我都会,带给你写的。”
许从唯摸脑袋,“我脑壳疼,不能动脑子。”
“正好检验你有没有摔成笨蛋。”
“……”
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就是刷题。
可惜,天才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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