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缘

梁寅年是湘城医院精神科的主任医师。

经常忙的没空吃饭,有时候总要加班,经常不回家。

周末双休的两天,许应如难得在家休息。炖了冬瓜排骨汤,炒了一些菜,让许从唯给梁寅年送去。

许从唯抵达医院,找到精神科,探头向办公室里看。

她人在门外偷瞄跟做贼似的。

有护士来往,看到后问她找谁。

许从唯:“梁寅年梁医生。”

梁寅年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扭头看到她时还愣了下。

就算回家了,也是很晚,有时到家许从唯已经睡了。这一个多月来,跟许从唯碰面次数不到三次。

显然,梁寅年还没适应自己有个女儿的事实。

许从唯看穿他的表情,闷声走到他面前,将保温盒递给他,“你吃完我把碗带回去。”

梁寅年打开保温盒,边吃边问:“在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许从唯点头。

梁寅年没在找话题。

他不知道怎么跟高中生聊天,也不想像许应如那样开口闭口就是成绩学习。见许从唯聊天的兴致不高,只得埋头吃饭,吃完后把盒子收拾好。

之后许从唯拎着饭盒离开,梁寅年出来送她。

经过护士站,有护士看见,问:“梁医生,这位是?”

梁寅年:“我女儿。”

“啊?”

“亲生的。”

梁寅年大方承认,许从唯听得心中一暖。

她捏紧了衣角,问:“你和许应如之间……算了。”

过去,她一直纳闷,许应如未婚先孕生下她,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比如,跟梁寅年结婚。

但许应如没有,而是选择抛弃她。

十七年后,人至中年,却和梁寅年走到了一起。

这是为什么?

以前,许从唯不关心,不屑于去问。

但现在,因为梁寅年那句坦荡承认的话,她忽然想要去了解。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

忽然间,许从唯又不想去听了。她紧了紧包装袋,准备离开。

梁寅年却拽住她,“小唯,你想听,爸可以讲给你听。”

许从唯:“行吧,你想说就说吧。”

“我可以当个倾听者。”

梁寅年笑了笑,“是,是我想说,我不说出来就不舒服。”

许从唯做好了倾听的准备,甚至还打算找个合适的、没人的地方听梁寅年慢慢说。

可很快,她打断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他。

“下次再说。”

她匆匆离开。

梁寅年不解,追过去。

老远看见许从唯急匆匆跑到一位老人面前,因为老人背微微佝偻着,她弯腰跟老人说话。

言笑晏晏的,很有礼貌。

梁寅年看着许从唯扶着奶奶,就着老人的步子慢吞吞走进电梯后,拿出手机给许从唯发了条短信。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说一声。]

-

去取个报告的功夫,梁芝兰就不见了。

陈序从机器里拿出报告,看也没心思看,装进袋子里,先去寻人。

整层找遍也没看到奶奶梁芝兰的身影,他心焦如焚,按了电梯准备往其他楼层去。

电梯门打开后,许从唯扶着梁芝兰走出来。

老人正在跟许从唯说话,笑得眼睛眯起,特别慈祥。

看到陈序,老人说:“刚才我想上厕所,这层没有。我就跟别人去了三楼。”

陈序按耐下焦躁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说:“知道了奶奶。下次提前跟我说一声再走。”

梁芝兰:“我跟你说了,你当时忙着没听到。”

陈序抹去额间的汗,“那你也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

老人自知理亏,垂首。

“算了。”陈序握住老人伸出的手,“没走丢就好。”

梁芝兰嘴上说着“我又不是小孩”,还是握紧了陈序的手。

陈序视线落在梁芝兰身侧,他才注意到许从唯,对她说:“谢谢。”

他刚刚找人跑得太急,呼吸还没平复。

许从唯明显听出陈序呼吸略重,遂说:“要不,你留个电话?如果下次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及时……”

话没说完被陈序打断 。

他语气生硬,“不必,没有下次。”

“什么态度?”老人斥责。

“奶奶……”还想说什么,被老人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陈序老实报出电话。

许从唯边记号码边笑。

在奶奶面前,陈序像只顺毛的猫,伸出爪子张牙舞爪没两下就被主人给降服。

跟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陈序蹙眉。

他不喜欢被这样的眼神打量。

尤其是来自一个陌生人。

-

许从唯跟梁芝兰和陈序回家了。

老人盛情邀请许从唯去吃饭。

许从唯不会做饭,全程在客厅等着。

梁芝兰和陈序在厨房忙活。

少年给土豆削皮,偶尔回头看正在切菜的老人。

老人刀法娴熟,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很有节奏感。

温暖的阳光洒落厨房,少年周身蒙上光晕,衬得人更温和。

许从唯默默瞧着。

这种感觉很微妙。

她就像误闯陈序生活的不速之客,窥见他的温馨日常。而她,一边自私的享受着这份快乐,一边提心吊胆、良心不安。

那陈序死后会怎么样呢?

至少梁奶奶的生活会天翻地覆。

许从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梁芝兰。

老人或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孙儿哭灵……

许从唯不敢设想。

吃饭时,她仔细瞧着对面老人鬓边的白发,眼里刚压下的泪又涌起,心下一阵酸涩。

她赶紧埋头扒拉了两口饭。

看上去不太对劲,老人问:“丫头,饭菜不合胃口吗?你爱吃什么?奶奶再去给你做。”

陈序蹙起眉。

“挺好吃的,奶奶。我是太感动了。”许从唯吸了吸鼻子,“我爸妈工作忙,从没为我做过饭。”

陈序意外地看过去。

出于对对方的尊重,她说话时习惯性认真盯着对方。此时她眼睛红红的,这番话似乎是出自内心的。

而非他起初以为的矫情。

奶奶:“那多吃点。以后可以常来。”

许从唯红着眼点头。

奶奶:“我们阿序啊,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朋友。其他小孩都怕他,上次我是第一次见他带同学过来,没想到你没有被吓跑。你回去没做噩梦吧?”

许从唯心道:那可不,陈序没准儿就是想看她被吓跑,然后跟其他人一样远离他。

可惜了,她不是普通人。

她是心智年龄远超同龄的重生回来的人。

这等奇迹能在她身上出现,她哪儿会普通。

许从唯露出灿烂的笑容,声音甜甜:“奶奶放心,我没做噩梦,我睡觉可香了。”

说完,还挑衅地看了眼陈序。

陈序面无情绪地摇头。

有什么好得瑟的。

奶奶往许从唯碗里夹肉,“那就好,多吃点多吃点。”

许从唯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在榆川时,她有小姨。周末放假回家,小姨恨不得为她做满汉全席。

而今到了湘城,跟两个生理意义上的亲人生活,却更像是借住。

她没跟许应如相处过,至于梁寅年也不熟。

奶奶也不待见她,逢年过节,小姨尽量不带她回湘城。

对她的亲人来说,她的存在是耻辱。

所以,她从未奢求过什么。

只是,如今在陈序奶奶这里,却感受到了温情。

颇有些讽刺。

饭后,许从唯赖着没走。

陪奶奶聊会儿天,坐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

陈序则在打扫卫生。

偶尔,她会回头看看房子里忙活的人。

如果她没来,陪着奶奶的就会是陈序。

一起打发时间原来是件如此美妙的事。

许从唯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奶奶,时而给奶奶捏捏胳膊。

她乖巧的不行,没有半点一声不吭跟踪人到坪阳的影子。

陈序轻嗤了声,继续给花草浇水。

院子里,许从唯明显愣住,过会儿,受惊似的抽回手。

奶奶以为许从唯是手抽筋了,就说:“不用捏了,我胳膊不疼。”

然而许从唯仍是呆住的模样,眼睛肉眼可见的红了,蒙上了水雾似的,比吃饭时还要明显。

她抹了下眼尾,噌地站起来,“奶奶,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奶奶扭头喊陈序:“许丫头要走,快过来送送。”

许从唯:“不用不用,奶奶我先走了。”

跑出去的瞬间,没忍住的泪水涌出,她踩着青石板,边走边抹泪。

方才,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过去她从不在意的事。

前世,同一场事故让她进了医院,而陈序当场死亡。

从病床上醒来,许从唯听到了外头走廊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嘶哑,让人头皮发麻。

许从唯被哭声吵得不得不离开病床,打开病房门,她正好看到坐在长椅上神魂落魄的老人。

老人泪眼婆娑,佝偻的背颤抖着,捂着脸,眼泪不断从指缝滑落。

直到医生推着陈序的尸体走来,老人似有所感抬头,泪哗哗的流,喉咙却像被掐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手颤微微伸向那块白布,可怎么也不敢掀开。

因为失忆,许从唯不知道白布下的是陈序,不记得一切是因为她。她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着,以为事不关己,甚至因为老人的哭声略有不耐……

血缘关系是最不能忽视的。

她其实跟许应如一样,自私、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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