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番话下来，何越觉得自己又给陆诚泼了盆冷水，陆诚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何越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污水，再次恭维陆诚:“陆大人此言差矣，分明是公主器重您。您瞧，这污秽一走，您的仕途便如这河道畅通无阻，下官在此提前恭喜您！”
陆诚抱着锄头，本来都泄了气，结果听完这话，盯着他头顶的树叶，回想起走前公主给他的承诺，整个人豁然开朗，笑着摆手:“嗨！少听信那些传言，惠宁公主这人是真的不错，又大方又好说话。我升迁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公主到时候会升他为几品官呢？
越想越开心，他当即跳起来，抡起锄头，加入挖河道的队伍。
结果还没干多久，就听见远处传来焦急的叫喊声:“陆大人！何大人！不好啦！不好啦！芜县出事啦！”
陆诚听到动静就停下锄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怎么了？我在这，你慢慢说，不着急。何大人，拿水让他缓缓。”
那人把水推开，喘着气，含糊不清地说:“芜、芜县，出、出现疫…疫病，请、请两位……城东、橘子园，李娘子，生疮流脓，今天还突然晕倒，高热不退！”
话还没说完，陆诚的锄头‘啪’地一声掉地上去了，人也差点没站稳。
怎么可能？！
他一来就开始带人排城中堆积污水，带着官兵挨家挨户敛尸处理，还拿着草木灰对街道、房屋、水井除疫，没有落下任何一个角落。
他甚至还寻了好几处干净水源。
他甚至还挨家挨户发放防疫药物。
没道理突然爆发疫病，除非这疫病不简单。
他当即稳住心神，吩咐刺史:“何大人，你速递折子到京都，顺便给公主写封信，让公主调遣京中医官。同时向邻县、邻州求药，有多少要多少。还有，赶紧张榜求医，只要有治疫经验的大夫都可，我们出高价请。我现在就带人回城设置病所。”
刚才何刺史也差点没站稳，直到现在他整个人还像是浮在天上，轻飘飘的，踩不到实处。
雲州要是出了大疫，陛下岂会放过他？
干脆别活了，以命请辞吧！
陆诚还在一边七嘴八舌地安排事项，何越颤颤巍巍插了句:“要封锁消息吗？”
陆诚觉得其中有异，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封锁:“封锁病所的所有消息，不许任何人透露，若有违者，视为煽惑百姓，即刻处死。同时在城中大肆宣扬灾疫之事，让百姓不要在外走动。”
“是。”
一番详细的安排后，两人便分道扬镳，焦心自己的事去了。
.
又过几日，雲州疫病消息传到京都，皇帝震怒，群臣俱惊。
皇帝重重摔掉手上的折子，发出巨响:“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即刻斩首示众！全都斩首！一个也别落下！！都砍了！”
他气不过，又扔了一沓折子下去，噼里啪啦一片响，如同过年一般，好不热闹。
诸臣眼观鼻鼻观心，捏紧笏板，手心冒汗，都不敢做这个出头鸟。
但今日明显不会因为无人出头而太平，这件事必须妥善处置。
很快，赵琰就迎着劈头盖脸的折子跳了出来:“父皇息怒。儿臣请奏，前往雲州，处理疫病。”
赵瑛本来很淡定地看着皇帝发疯，父皇一向如此，突然见赵琰请命，急火攻心，立刻出言制止他:“不行！雲州疫情尚不清楚，你不准去！”
看到赵瑛又在假惺惺地充好人，赵琰翻了个白眼，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副嘴脸。
“赵瑛，这么危险的时候你发哪门子疯？我自愿去雲州你不应该上赶着乐吗？你装什么装？”
若他哪日突然横死，最开心的当属她赵瑛。
赵瑛顾不上赵琰这边，她心里疯狂思索应对之策。
没过多久，她道:“父皇，儿臣虽无治疫经验，可再怎么说也比琰儿早入朝堂，处理这种情况也比他得心应手，儿臣愿往雲州。”
眼见赵瑛要抢自己的差事，赵琰炸了毛，跳起来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虚伪！你去了能抵什么用？添倒忙的吧？！还有！我早就说过你不许叫我琰儿。”
只有皇祖母和四哥能叫他琰儿，旁人都不行，尤其是赵瑛。
赵瑛被他的暴怒吓了一跳还没表示，皇帝先打断他们两个的争吵。
“够了！！！赵琰，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还有你，瑛儿，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妙真只留了一个孩子给朕，你让朕如何放心让你前往雲州？”
赵瑛连忙跪了下去:“父皇，儿臣定以自己安危为先，不叫父皇忧心。”
皇帝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朕不允！”
赵琰也学着赵瑛的模样跪下:“父皇！”
皇帝扔了本奏折下去，精准砸在他脚边:“你也不准去！你俩想做什么？合起伙来气死朕？！！啊？”
“儿臣没有！！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
“父皇明鉴，儿臣不敢。”
刚才赵琰和赵瑛忙着争辩，忘了看皇帝的脸色，现在终于发现皇帝的脸色跟锅底一样黑。
他们两个像鹌鹑一样把头埋到地里，心跳如擂鼓，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群臣也默默低下头，待皇帝气消。
大殿内落针可闻。
吴遥见时机成熟，立马出列自荐:“陛下，微臣御史台侍御史吴遥愿往雲州。”
皇帝定睛一看。
吴遥？
哦，他记起来了，瑛儿曾经心腹，被瑛儿抛弃后又当上赵琰的门生。
嗯……既然能被他的一双儿女重用，说明此人堪当大用。
永康帝消气，施施然指着站出来的吴遥，道:“就她了。”
赵瑛还是不肯放弃:“父皇，只派吴大人一人前往雲州断断不行。儿臣相信有吴大人在，女儿定能平安归来，请父皇开恩，准女儿前往。”
她派去雲州的是陆诚，不是那等尸位素餐、毫无作为之人。陆诚传上来的折子她都看过，洪水处理得很及时，根本没有出现灾疫的可能。
既然雲州情况不受控制，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吴遥不过从六品侍御史，陆诚也不过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刑部郎中，他俩哪来这么大的权力处置这些事情？
不想皇帝闻言大怒，又扔了十几本奏折发泄自己的怒火，唯独避开了离他最近的赵瑛。
“她算个什么东西？！！能大言不惭，让朕的女儿平安。”
吴遥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躲开飞下来的折子，然后审时度势，迅速朝着公主的方向低头谢罪:“殿下，微臣才疏学浅，难堪此等大任，有负公主所托。”
的确不该为难吴遥。
赵瑛先是沉默不语，众人都以为她要放弃了，准备安心退朝。
没想到她只是在酝酿泪意，转头就两眼泪汪汪地求皇帝:“父皇，儿臣身为两地封君，受万民供奉，雲州出了这样的事，儿臣怎能置之不理，求父皇给儿臣一次机会吧。”
想都不用想，皇帝半点情面都没给她留，只想绝了她的心思:“你求谁都没用！退朝！”
赵瑛跪着往前了几步，长长的裙摆铺在她身后:“一直躲在父皇的羽翼下成长，儿臣何时才能担起父皇的期望？！父皇……父皇！”
永康帝走得决然，福内侍极有眼力见儿，过来扶起伤心欲绝的赵瑛，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尖着嗓子大喊:“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大臣们整齐划一地行叩拜礼，恭送皇帝。
下朝后，赵琰追上吴遥，找她商议:“吴遥姐，你一人去雲州不行的。我偷偷溜出京都陪你去。”
刚才赵瑛那样求父皇，父皇都没松口，他自然也就放弃了那条路，转而找上吴遥姐，请吴遥姐帮他出谋划策。
岂料吴遥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否决他的主意，拿笏板敲了下他的额头:“你能溜出去？陛下不准你出京，你连城门都出不去。事已至此，你就安心待在京都。我会妥善处理此事。”
知道自己被看轻了，赵琰也没多生气，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出京都这一件事情，其他的事都可以抛诸脑后。
“不行！”
赵琰答得决绝，吴遥无奈摇头，而后转身背手，神情淡淡地望着天空，只留下一个感时忧国的伟岸背影。
“想我吴遥天纵奇才，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你别太担心我，也别跟着我添倒忙。”
说完，她还不忘回头拍拍赵琰的肩膀。
赵琰跟着扶额，又开始了。
以前吴遥姐待在赵瑛身边，还是端庄君子，看看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陆诚者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抓耳挠腮，把头发都抓乱了，又原地转了几圈，最后换了说法:“吴遥姐你天纵奇才，定能帮我想法子溜出京都的，对不对？”
吴遥可不吃这招，她拱手行礼，躲过赵琰殷切的眼神:“下官才疏学浅，殿下另请高明。公主殿下也不要躲在柱子后面偷听，你俩谁都别想离开京都。”
这一个二个都怎么了？雲州现在是什么好去处吗？
赵瑛若无其事地从柱子后面出来，揣手直直略过他们，离开时还装模作样留了句:“本宫只是刚好路过，并未偷听你二人谈话。”
赵琰在她背后来了句:“谁信？！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因为这话，赵瑛又气冲冲地折回来，拔掉头上的珠钗砸他:“说你三岁都是在夸你。吴遥，不准给他出主意让他溜出京都。”
今天还敢在朝上指着她鼻子骂她，谁给他的胆子。
“下官领命。”
赵琰一边躲她的钗子，一边不忘和她拌嘴:“你也别想溜出京都。”
本以为赵瑛会默默离开，没想到她一改朝上的苦瓜脸，心情大好，摊开双手，耸耸肩:“这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然后她就这样耀武扬威地离开，腰间玉佩也跟着她的步子舞动。
见她高兴，赵琰就不高兴了，他在她身后放狠话:“你别想溜出去！我这几天就在城门口守着，我出不去你也别想出去！”
“无聊。”
“你怕了！”
“随你。”
没人料到她居然真能溜出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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