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纵使相逢

大雪封山,一人一猫鬼鬼祟祟往前凑。

就快要登上天池的那一刻,白幽姬骤然搂紧云团,犹豫起来。

“你娘亲既然忘了我,那我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了。”她语无伦次,说了句废话,“我见她第一句该说什么?”

云团茫然看向她。

“算了,”知道得不到答案,她就着云团眼中的倒影,整一整自己的仪容,“两百年过去了,我是不是变了?”

“当年那道天雷我没接住,眼角却因此留下一道细疤。”白幽姬顿一顿,语气开始怅惘。

近乡情更怯,“我是不是变丑了。”

云团更茫然了。

白幽姬深呼吸一口。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的,自己翻山越岭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她跃上天池。

天池之上波光粼粼,月色浮金。景色甚美,只是空无一人。

白幽姬刚提起的心又落下。

她走向深不见底的池边,“这里没有人。”

云团从她怀里挣出来,跃近池边,开始低头喝水。

“……所以你只是渴了,不是想带我找人,是吧?”白幽姬扶额。

她早该想到的。

她叉腰在湖边走几步,自己找补,“好吧,你快喝,喝完了我们再去找……人。”

话未说完,原本平静的水面就卷起滔天巨浪。

凌冽的剑意从中而起,伴随着一句冰冷的诘问。声音如山泉落雪,清脆有力,“何人擅闯?”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幽姬心头一震。她转身相对,终是无言,“故人”

“若为故人,何不递上名帖,正殿相会?”

面前的人举剑相向,三千月华都凝在她的剑尖。

她居高临下俯视白幽姬,一双眼仿若幽夜寒星,深邃清冷,却又在不经意间流连出摄人心魄的光辉。

冰冷的剑气尽数灌进白幽姬的衣袍。

白幽姬呼吸一滞,仰头对上眼神,“偷情不必拘泥于礼节。”

南宫霁凝眉,“放肆。”

剑气如针雨落下,卷动水面。长年不冻的天池,在剑气的影响下也冰封三尺。

白幽姬被汹涌而来的灵力逼得节节后退。劲风吹袭,残败的斗笠如同一片叶子,轻飘飘飞出去。

剑力如跗骨之蛆攀缠上她,携带滔天的杀意,直冲她面门。

白幽姬转身后退几步,勉强卸去颊边的剑气。发带被割断,原本妥帖梳在脑后的头发如鸦羽般披散肩头。几缕细丝飘落风中。

好险,差点就破了相了!

合欢宗中人向来重视自己的皮相,更不用提宗门的开山老奶。纵她涵养再好,被这一激,也激上来几分脾气。

白幽姬活了几千年,认为自己能一直保持道心坚固、乐观开朗的诀窍就在——她从不记隔夜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她一拍掌,捏出个移行诀来,欺身而近。

倏忽间,南宫霁闻到一阵奇异的暖香袭来。下一瞬,正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

二人呼吸相闻。

雪色流银都比不过她眸光流转。一双乌青墨白的桃花眼,只一动,就晃出去一天一地的水光。眼角一道浅浅红痕,更添妩媚。

南宫霁动作迟疑下来。这样的眼睛,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一迟疑,手上动作慢了几分。天池之上,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格外突兀。

这动作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南宫霁眼底结冰。自修习无情道以来,她许久未动过情绪了。

饮冰剑如飞龙脱手而出,至尊境的威压全力铺开。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白幽姬到底落了下风。她挣脱不得,只能咬牙看着直冲心口的飞剑。

这个木头……白幽姬唇边扯出一抹苦笑。

外间传玉衡宫主早已修成无情道,看来是真的。合欢媚术对她不起一点作用。

白幽姬只能赌。她心念一转,不再抵抗躲避,反而卸下周身防御,认命般闭上眼睛。

错愕中,南宫霁剑尖偏开一瞬。锋利的剑刃避过要害处,刺进对方肩胛骨。

白幽姬吃痛闷哼一声。她睁眼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一把握住剑锋。

“你到底是什么人?”南宫霁皱眉,目光避开剑锋上的血痕。

“我是你的妻子。你忘了?我们拜过天地发过誓的。”白幽姬说得认真。

“胡言乱语。”

她果然什么都忘了。

即便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看到昔日的至亲执剑相对,白幽姬还是觉得无甚趣味。肩头的鲜血在汩汩外流,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以前的事忘了无妨,”许是吃痛,也许是冷风吹的,白幽姬眼底微红,“我叫白幽姬,你这回可记好了。”

“不许再忘了。”说话间,白幽姬一弹剑锋,借力飘出两丈远。

在南宫霁有下一步动作前,白幽姬捏起个御风诀,化作一道白光,往山下窜去。

几滴鲜血自剑脊上滑落。南宫霁立在偌大的天池之上,怔怔看着被赤色污湿的新雪。

半晌,她抱起蜷缩在脚边的云团。口中无声念动几个字,身边立时浮现三只青鸟。

“跟上她。”

青鸟得令,追着白光消失在雪林尽头。

林间落雪簌簌,白幽姬跌跌撞撞行至山脚。体力快要耗尽,她脚下一滑,差点一个跟头翻下去。

正扶着湿冷的树干暗自喘息,听得不远处有人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师傅,师傅?”

“真的是你。”红尘客从树影里窜出来,看见白幽姬的伤势,顿时吓得慌了手脚。

“不是去私会老情人吗?怎么动起手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搀扶。

“当然是因为旧情人始乱终弃,翻脸不认人。”白幽姬尚在恨恨,“没时间废话,先离开这里。”

她逃跑的这一会儿功夫,玉衡宫早已反应过来,派出大批弟子搜山。一圈圈火烛次第亮起,不肖半炷香,就能搜到眼前来。

“是,是。”红尘客背起她撒腿就跑。

颠簸中视线逐渐模糊,南宫霁执剑的身影倒是越来越清晰。

……

醒来的时候,白幽姬一睁眼就看见自己偌大一张脸,挂在厢房正中的墙壁上。

画像下排了一溜香案,皆供着瓜果时蔬。正中间扔着个斗大的香炉,上立三柱高香,细烟袅袅。

……怎么看怎么不吉利。

她挣扎着坐起身,动作幅度大了些,扯到痛处,倒吸一口凉气。

肩头的伤口做了细致的处理,身上的衣衫也换成整洁的新衣,只是颜色暗沉中略显花哨,画样横平竖直、像是个做了工艺处理的“寿”字。

窗帘拉得紧,屋内分不清白天黑夜。但听得窗外车声、人声、叫卖声,附近该有闹市。

她从床榻跳下,径自拉开窗帘,阳光终于照进屋内。

白幽姬被刺得眯了眯眼,定睛一看,见大街上往来行走的尽是修仙人士。

格外显眼的是几个佩剑的年轻修士,皆银袍青冠,正一家一户敲门查问。其中一女子说话间恰好仰头,与白幽姬对上眼神。

白幽姬神色一凛,往窗边躲去,她本能察觉到外间出了乱子。昨夜的一个小小插曲,不至于叫玉衡宫兴师动众。

思量间,房门响了。

“谁?”

“是我。”门被拉开一条缝,红尘客做贼似的挪进来。

白幽姬抬头对上一双肿如红桃的眼睛,一看便知哭了一夜。她刚升起来的满腹疑问又被压下去。

“师傅,你终于醒了!”红尘客挟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扑过来。

“……我睡了多久?”白幽姬一把按住她的脑门,与她拉开距离。

“昨晚一夜,再加今早一晨。”红尘客老实作答。

白幽姬看了看墙上的遗像,又看了看桌上的贡品,扶额道,“那你给我整一个要死的排场,是你自己想死吗?”

“不敢不敢。”红尘客委屈得蹲在一旁对手指,“昨晚抬您回来的时候,找大夫看了伤势。那大夫说怕是不成了,熬不过今晚就得准备棺材。我这不是怕有个万一……”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红尘客一个猛子扎起来,在屋内上蹿下跳地收拾,“我们快收拾收拾跑路吧,这里是待不下去了。现在玉衡宫的人方圆三百里内追查您呢。”

“为什么?”白幽姬吃惊。

不会吧,才堪堪两百年,仙界就这么保守了?在我那个年代,翻墙破阵偷个情,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至于大动干戈么?真是世风日下……白幽姬心下不爽。

“您不知道?”红尘客错愕。

“……我应该知道么?”白幽姬迟疑。

“三界九洲都传遍了,”红尘客清了清嗓子,“昨夜玉衡宫的封山大阵被破,守山长老凌风惨死。尸身挂在山门之上,发现的时候已经只剩张人皮了。”

像是看到这幅惨景,红尘客打了个寒颤。

“现下大街小巷都在排查昨夜的闯山的白衣女子,我以为……”红尘客偷偷瞥了白幽姬一眼,欲言又止。

“以为什么?”白幽姬听罢,气极反笑。好一口天降大锅,正扣在自己头上!

“……大家都猜测是魔教所为,”见话锋不妙,红尘客立马转移话题,“崇明盛会筹办在即,出了这等变故,八成是他们捣乱。”

白幽姬按下胸口滚动的气血,安稳坐在桌边,捧起热茶。

“不着急,我们先在这里住下。”白幽姬闻了闻袅袅升起的茶香,“若现在跑了,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好容易碰上这百年一遇的盛会,自然要凑凑热闹。”热茶下肚,透过窗户,一眼看到玉衡峰顶的雪,白幽姬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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诓无情道仙尊入伙合欢宗
连载中林锦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