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迩不喜欢晚上开车，她有轻微的散光，夜晚的路灯、车灯、霓虹灯在她眼里都有淡淡的光晕。
见程椰懒散地躺在副驾，没有表情地看着窗外发呆，估计是累了，于是保持安静，认真开车。过了一会儿，感觉到程椰在看自己，猜测她是有些不自在，便主动挑起话题：“程老师有车吗？”
程椰心里还没有完全平复，乍然被打断，没什么兴致：“没有，不会开，也懒得开。”
“不买车挺好的，堵车太麻烦了，现在打车也方便。”她没忍住抖机灵，又来了句，“小杨司机竭诚为您服务。”
程椰靠向驾驶位歪着头，笑出声：“你在这边实习住哪？这么晚回去没事儿吗？”
“我租了个小公寓一个人住，没事儿，加班还经常一两点呢。”
程椰了然：“是打算以后都做这一行了？”
“不出意外，应该是吧。”
“这么想不开。”程老师锐评。
杨迩：“……”
敢情您这么多年做的风生水起，对充满激情刚入行的新人迎面一个大劝退。
杨迩当然不敢这么对程老师说，只装作乖巧好奇的样子问：“为什么说想不开？因为加班嘛？”
“是一个原因。你看我这一天天不睡觉，你现在年轻，还有精力熬一熬，年纪大了就熬不动了。”
杨迩很少会质疑自己的选择，她选择做什么，自然会将一件事的负面也作为要接纳的一部分，不会犹豫，也不会后悔，并不把程椰的这些话当回事。
她避重就轻：“程老师看起来很年轻啊，人美心善的大佬。”
这不是哄程椰开心，她是真的这么想，程椰身上有很吸引她的气质，她谈起正事时自有说一不二的果断，聊起琐事时又有些爱搭不理的随性，而这种偶然透露出的随性得以让杨迩窥见到一些她社会属性背后的部分。
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工作交集，程椰和她聊天时展现出的多是这种随性。
程椰并不领情，叹气道：“不年轻了，也不是什么大佬，都是打工人。”
听她叹气，杨迩忍不住笑，又提到年龄，便顺口问道：“程老师结婚了吗？”
程椰挑眉，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认真的看着路，像是很自然的问她。
“没有。”
杨迩没有想太多，只是猜测像程椰这样各方面条件优越，性子柔和的，多半成家的早，聊点家庭的事情也许更容易打开话题，拉近关系。
听到她的回答，便知道不宜纠缠这个话题，准备聊点其他的。
另一边程椰却觉得不舒畅了，不是因为结婚这个话题，而是因为在她眼里，小姑娘的性向简直在裸奔，结果这小姑娘看自己呢，理所当然的问结没结婚，多晦气。
“怎么，你不是单身吗？有男朋友？或者，”程椰笑着观察她的反应，“女朋友？”
杨迩心惊，飞快地瞥了程椰一眼。
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她摸不清程椰的意思。
程椰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已然说明了很多。
杨迩知道自己是属于容易被认出的那种外形和气质，从前对此没什么感觉，有人问就承认，没人问也不主动提及。
但眼前这个人是程椰，程椰不仅仅是程椰，程椰是A司的大佬，业内能说上话的人。
程椰或许喜欢女人，这已经让她惊讶。
她是欣赏程椰，但从未想过与她有任何深入的链接。
杨迩谨慎、有野心，在工作环境下，不会带有感**彩去看人，大多数时候是看一个人是否有“价值”，能否进行利益交换。
程椰就是属于有很高“价值”的那一类人。
程椰大概率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然而杨迩很清楚，若是牵扯到私人性向，不管如何发展，程椰就只能是程椰了。
她不会让感情与工作模糊界限，她要的感情不该有一丝利益的杂质，杨迩自尊心重，人也骄傲，不能接受自己依靠感情获取同情、帮助等任何所谓的“价值”。
因此若是如实回答，便是断了与A司、与和程椰关系密切的其他公司的各种可能性，而杨迩才刚刚入行；若是不如实回答，这份不诚实又会让程椰如何看待自己。
况且，她得承认，知道程椰喜欢女人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丝隐秘的喜悦。
在短暂的时间空隙里，她无法判别心底的偏向，只能保守道：“没有，”为了缓和气氛，还加了一句，“专心建设美丽中国。”
不说男朋友，不说女朋友，不惊讶这样的问题，也不反问程椰。
程椰并不意外这样的回答，也没有执着地继续下去，她只是想通过这个问题吓吓小姑娘，同时传递一个信息——程椰不需要结婚。
谁还不是个橘内人。
随后的时间里，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小杨司机心情乱七八焦地开车，人美“心善”程老师优哉游哉地赏夜景。
等到了程椰的小区门口，五星司机小杨打破沉默。
“程老师，要开进去吗？”
程椰心情愉悦，甚至愿意动动身子散散步：“停在路边就行，我走回去。”
“好的。”乖巧.jpg
程椰心情更好了。
这好心情被安全带按不开终结。
杨迩也注意到了，见她不方便，顾不上之前的尴尬，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我来。”
打开车内的灯，又打开手机手电筒，杨迩弯下腰去琢磨副驾的卡扣。
程椰见小姑娘矮着身子低着头，几乎要靠在自己的肩臂上，也不动了。
杨迩忙活半天，人都出汗了，还是没找到是什么问题，最后干脆暴力拆解，总算把程老师“解救”出来了。
忙完一抬头，只见程老师娇娇气气一只，窝在座椅里，肩膀缩着，余光里窗外的灯光晕在她的锁骨上，脆弱，性感。
杨迩觉得自己在知道程老师喜欢女人后，再看她，关注的重点便开始飘了。
这让她羞愧，也让她烦躁。
和程椰告别后，杨迩一边掉头往回开，一边给叶玖打电话。
叶玖最近沉迷于一个游戏主播，作为直播间的榜一“大哥”，每天陪着小弟弟熬夜，这个点正在激情打投。
“什么情况，有话快说，我的小男朋友还需要我。”
“向您汇报一下，我正在遣送您爱车回巢的路上，您的爱车今日十分不争气。”
“说人话。”
“副驾的安全带好像有问题，扣上就解不开了。”
“没事儿，问题不大，你开过来，我明天让人看看。”说完正准备挂，突然机警道：“等等，副驾！什么副驾！谁坐副驾？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坐副驾？”
杨迩：“……”
找个班上吧，叶玖。
我看你太闲了。
这晚杨迩睡在小富婆豪宅的客卧里，到了凌晨三点都没睡着，13个达不溜一平方的睡眠环境也无法让她快乐入睡。
小富婆抛弃了直播，连夜对她进行审问。杨迩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搪塞是送同公司的实习生回去。
叶玖不全信，又知道基本是逼问不出来了，摸摸杨迩的头，故作高深地说：“我懂了。”
杨迩心想，你懂个der啊，我自己都没完全懂。
于是躺在床上失眠到三点，什么都瞎想一点，其中当然包括在车上解卡扣时，程椰的样子。
程椰下车时兴致已然不大高了，尤其是对比之前故意试探自己后的愉悦。
杨迩当时忙着紧张纠结自己该如何应对，一时没有顾及到，开车回来的路上慢慢反应过来，程老师是有些恶趣味的，她看自己紧张无措，心情愉悦。
想明白的时候，还在高架上开着车呢，不自觉就笑出来了，觉得程老师可爱。
又想到程老师下车时就换了个心情，便笑不出来了。
她很难归因这份不高兴，是卡扣的问题，还是，自己。
她为程椰的样子怔愣的瞬间，从客观上看，时间很短，但她无法确定程椰是否注意到，又是否因此觉得冒犯。
杨迩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她习惯于给人生、未来做规划，她看待人、事、物会不自觉的带有预设并将其分类。
让她心绪难宁的是，在这个夜晚之后，程椰在她心里再也不能呆在那个“保持联系以备日后求助”的规划里，也不能纳入那个“有趣的业内前辈”的分类里。
残酷的是，也不会在“爱情”、“女朋友”的规划分类里。
程椰与她的差距与关联，简单也复杂，无论是年龄、阅历，还是理不清的业内关系，程椰都不是一个合适的人。
更何况，程椰会不会看的上自己又是另外的课题。
无论怎样分析与思考，如今给程椰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找定位时，她找不到答案。
程椰不仅仅是程老师，程椰不仅仅是程椰，程椰还是个女人，是个她会欣赏与好奇的女人，是个她可能会心动但并不符合自己规划的女人。
而这，让她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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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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