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椰，你要双倍咖啡液吗？”卢睿从店内探出身子问。
程椰一惊，先是侧过身子回答说：“不用，要个大杯就行。”又转头看向杨迩那边，小姑娘果然听到了，正抬起头呆呆地望着自己。
得，想装看不见都难了，程椰往旁边走两步，笑道：“一个人躲这儿干嘛呢？”
杨迩从早上十点晕头转向忙到现在，刚有一点时间休息，饿到麻木，没什么胃口，便没和林阚一起去吃饭，只想自己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程椰”这两个字像紧箍咒一样让杨迩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那个这么长时间里一遍遍想起，又被理智一遍遍强硬打断的女人就站在眼前这家小小的店门口，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后悠闲的下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杨迩惊喜、害怕，然而眼睛却在贪婪地观察她的一切，眉眼、鼻梁、唇角……
仿佛在告诉自己，再看最后一眼，今后再不看她，好像要靠这一次见面的记忆度过其后所有的时光。
她惊觉，原来她十分十分想念程椰。
想见她，想听她的声音，想她看着自己，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到了此刻，她终于明白，她在程椰这里再也不会找到答案了。
她能写出最合适的项目推进计划，能在几分钟内估算情人节鲜花的需求量，能搭建不同的模型预测钻石的市场规模，可她无法计划自己的偏爱，难以估算自己的欢喜，不能预测自己的心动。
或许是她还年轻，见的人太少，经历的感情单薄，但古今中外无数文学艺术作品里的爱恨纠缠都表明了一个真谛：人类的心动是如此的没有逻辑，不讲道理，科学无法解释，理智无法控制。
而这份始料未及的心动，是奖赏，也是惩罚。
“程老师，”杨迩站正身子，尽力平静心情，抬脚走过去，“我们早上刚结束，在这儿休息会儿。”
“林阚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阚阚姐吃饭去了，我一会儿随便买点带上去吃。”杨迩走到她面前，认真地看她，仿佛要辨清每一个细节。
“这都几点了，赶紧吃点，年纪轻轻别把胃折腾坏了。”程椰打量她，还用手背拍了拍她的肚子，“这瘦的。”
杨迩想，她的胃没坏，但她好像要变坏了，程椰关心她、碰她，她会开心。
“嗯，一会儿就去了，”说完自己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强壮着呢，之前是个健身人，有马甲线的辣~种。”
她故意拖长尾音，程椰又被逗笑。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宽松衬衫，视觉上全靠肩骨撑起衣服，看不出什么强壮，倒是袖口卷起，露出的小臂线条能稍微证明或许真的不瘦弱。
卢睿一出来就见程椰和人站在窗边说着话，程椰此时是轻松快乐的，卢睿了解她。
“聊什么呢？”
杨迩认出这个人就是上次拿U盘的程椰的同事，而且这个人显然没认出自己，大概是忘了。
“随便聊聊，碰到了林阚那边的实习生。”程椰接过咖啡，随口介绍道，“这是我同事，你叫卢老师就行。”
杨迩接过话头：“卢老师好，我们上次见过。”
程椰一顿，没提醒，卢老师迷惑了：“上次？什么时候？”
杨迩一直留意着程椰，当然发现了她的停顿，迅速判断了一会儿还是说：“有一次给程老师送U盘，是您下来拿的。”
卢睿恍然大悟，坦坦荡荡道：“是你啊，当时太急了，没来得及好好谢你，”又装作沉思的样子，“这样，让你们程老师请你喝咖啡。”
杨迩观察她的反应，放下了心：“几步远的小事儿，而且阚阚姐整天投喂我。”
这话是假的，林阚自己都忙的饥一顿饱一顿，哪能关注她的生存状态，她是怕程椰不自在。
她对于程椰来说，只是个见过两三面的小屁孩，真要比起来，估计连程椰手下干活的实习生都比她更重要。
一个不熟的别的公司的实习生，干点跑腿的事，哪轮得到程椰来请客感谢。
杨迩心里明晰，到如今也容易满足，见到程老师，聊几句就很好了。
她已然接受自己对程椰的感觉，心动是奇妙的事情，它会带来许多快乐，哪怕是很小的、简单的、没有丝毫盼头的微小互动，同时她也明白，这份快乐背后要承受的痛苦、悲伤与绝望。
在她被这些背后的东西恐吓到不敢面对程椰的日子里，她既没能按照规划心无旁骛地过自己的生活，也被思念折磨得辗转反侧。
她想，她是不能忽略他们之间的差距，但也需要正视这一份无稽的情感。
想到这里，大大方方地偏头看了看身旁的程椰，程老师穿了高跟鞋也要比她矮一点，只到她的耳朵处，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喝咖啡。
像只在晒太阳的小猫，很好养的样子。
杨迩忍不住微微笑，下一秒，抬眸透过咖啡店的窗户瞥到店内的状况，大惊失色。
窗户破碎就在一瞬间，杨迩反应极快，一把搂住站在窗边的程椰，抱着她迅速转身，用自己的后背对向窗户。
一切发生得极快。
杨迩是看到店内两个小孩在窗边的沙发上打闹，其中一个应当是生气了，用力推了另一个，那小孩便直直撞向窗户。
咖啡店采用复古的老式窗户，玻璃是很好看，但薄。
程椰只感觉一股很大的力气扯过自己，耳边有卢睿和路人的尖叫声，等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嵌在杨迩的怀里，小姑娘一手揽着自己的肩，另一只手还不忘护住自己的头。
她反应过来，知道杨迩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扶着小姑娘的腰站稳，着急道：“你怎么样？！”
杨迩也吓得不轻，稍稍放开了程椰，见她没事，松了口气，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应该没事。”
程椰越过她的肩膀往她身后看，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卢睿和路人平息下来，都靠过来看他们，杨迩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程老师，于是慢慢地松开。
程老师真是娇娇软软的一只，杨迩这回确信。
一群人围着杨迩检查，有衣服隔着，后背没受什么伤，只有玻璃崩开砸上去的时候有些疼痛，右手小臂上可能是转身不够迅速，划拉了一道七八厘米长的口子，还在流血。
另外就是，程老师的大杯咖啡洒了她半身，左半边从肋下到裤子都湿了。
那小孩状况似乎更糟，满头的血，正在哇哇大哭，另一个小孩傻住了，也哇哇大哭，小孩的妈妈在一旁吓得也即将要哭。
杨迩不哭，她骄傲着呢。
卢睿事发时条件反射的跳开，没有受伤，而程椰即使反应再快，杨迩站在外侧，她也没地方跳，更何况还穿着高跟鞋，玻璃极有可能崩到她侧脸上，因此只是杨迩手臂受伤的结局，已经非常值得庆幸。
咖啡味的小杨同学得坦白，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想过怎么处理会让大家最大程度的安全，只想着要护住程老师，然后是自我求生的本能让她第一时间缩着脖子用后背面对。
总而言之，就是她压根没想过卢睿咋办。
对不起，卢老师，下次还敢。
有个店员拿了一堆餐巾纸要给她止血，杨迩正想接过，程椰截了胡：“给我。”
程老师小心抬起她的手，垂着眼擦拭着伤口周围，心中焦急：“这样不行，得去医院。”
那血不停往外流，根本擦不完，程椰不敢直接碰伤口，只能用纸包在两边，顾不上和店家扯皮追责，也懒得管那边哇哇哭的几个人，注意到小姑娘的情绪还算稳定：“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林阚那边我来说。”
“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杨迩想着下午还要上班，程椰这种咖位那是真的缺了她不行，项目得拖的拖，停的停，分分钟多少损失，真比她的小命值钱。
“我陪你去。”程椰不理她。
咦，程老师凶起来还怪酷的。
卢睿已经在路边拦车，等车到了，程椰扶着杨迩的手臂上车，交代卢睿：“你先回去吧，我下午不回公司了，具体微信联系。”
最近的医院十几分钟就能到，在车上坐下了，程椰才有心思关心关心小姑娘：“疼不疼？”
其实一开始不太疼，这会儿是越来越疼，杨迩纠结该回答疼换取程老师的心疼，还是回答不疼让程老师放心，含糊道：“一点点，”见程椰皱眉，又赶紧说，“还好，没什么感觉。”
伤口周围的纸巾已经被血浸成深红色，小姑娘白皙修长的小臂，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这样，又想到当时被她护着，叹气道：“谢谢，如果不是你反应快，这会儿我恐怕更危险。”
“不谢！”杨迩快速回答，接着一本正经道：“一些举手之劳地英雄救美罢了。”
程椰嗔她一眼，笑，不搭话。
于是杨迩也笑。
前排一直沉默的司机听到这，也笑。
真好啊，杨迩想，全世界都给我笑。
今天干脆叫世界微笑日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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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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